第三十三章 两个细作

  那一夜的太后寿宴的各种,又以各种版本被人民群众在各种场合口口相传着。越传越离谱,说太后自然是喜欢沈家两姊妹,现在沈小慎病好了,太后有意令太子再纳小慎为正妃,于是在夜宴现场表现明显,比如叫小慎坐在太子身边,太子呢,又照顾有加,给小慎夹菜添饭的。结果一心想把姜鹭闲从侧妃升成正妃的姜家人不干了,说是姜太傅夫人和姜贵妃怒极而起,姜贵妃大袖把一碟极好的红椒小白鱼带翻在地,要知道那种小白鱼极为珍贵,在苗疆大山深处瀑布边有水流日积月累击穿大石,形成的水凹里,才会有这种小白鱼,餐蜉蝣,沐烟雨,无刺无骨,肉质极为鲜美。因为生存位置艰险,打捞极难,且离水凹五日即死,不多一天也不会少一天,故而每次苗疆上贡,都是甫一打捞到,立即快马加鞭,赶往京城。一路驿马交替,不敢稍有停歇,就这样,也都堪堪在第五日到京,也不过是一鱼篓小白鱼而已。历届皇帝恤民,非重大节日,不许上贡,由此可见其珍贵无比。而姜贵妃就把这样一碟珍贵的鱼打翻在地,还不好说是不是故意。
  我一身小厮打扮,坐在一间茶楼靠窗户的地方,叫了一壶茶,眯着眼听说书先生的瞎扯淡,午后的阳光正好,懒洋洋的日子适合听书。当听到小白鱼这么珍贵,忽然小心脏一阵抽搐,这么好的东西,我咋没尝尝……可恶那个姜鹭闲还塞了半条。当然她是被塞,看她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估计是光尝到红椒的味道了……我这厢一往情深思念着小白鱼,和我对坐的胜儿突然发声问我,太子给你夹菜了?
  嗯?
  怎么可能,民间真是不知道皇家礼仪的严苛,我的身份如何能坐在太子身侧。
  饶有兴味地看着胜儿八卦满满的表情。
  我的记忆里,胜儿是一个少言寡语,倔强的孩子,鲜少问我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或者,以前我是太子妃,他是下人,很少交集,而现在我和他如朋友一般,我倒是喜欢他这么活泼起来,别整天沉闷地像个小老头。
  “我还是不喜欢太子。”胜儿瓮声瓮气地说。
  “嘘”我指指台子上的说书先生,叫胜儿噤声。看得出来,胜儿很憋屈,憋屈得头上都冒出了青筋。
  还是小女儿心态,见不得任何人说自己心爱的人的不好,哪怕是对我忠心耿耿的胜儿。
  一壶茶都要喝败了,说书先生嘴里太后寿宴上发生的离奇故事还没有结束。
  一派胡言。
  “走吧,人,估计不会来了。”
  我起身对胜儿说。
  “可我就想知道太子那天对你做了什么?”
  固执的胜儿不依不饶。
  其实我也很好奇,胜儿为什么非要知道太子做了什么?后来想想大约是说书先生的瞎掰吓着了胜儿。先生边唱边描述当时的场景是小慎和太子于是在夜宴后,来到万安殿的园子里,执手相诉思念之情,说书先生是这么解释的,说两人从小订婚,太子未眇一目时节,也是帅哥一枚,且文理穷通,武功超群,温润儒雅;小慎自然是有沉鱼落雁闭花羞月之容,且才情高绝,性格端方。总之就是说,两人一直暗生情愫,只是后来不幸小慎生病,数年不愈,无奈才断了这段姻缘。太子也是无奈,遵皇上之命娶了朔方安抚使的女儿为妻,只是心中一直对小慎放不下,于是对节度使女儿未加照拂,不尽天伦之事。节度使女儿16岁便殡天,也是天意,正妃位空了两年,即不扶姜侧妃为正,也不纳大雍那么多官家女子为妻,就是为了等小慎病好。
  我笑了。说书先生这好一通胡说,仿佛他就在现场,比我这个曾经在现场的人描述的还精准到位,猜测的有鼻子有眼。
  这个不算很高档的茶楼,因着说书先生的弦子声,说书声,小二们的吆喝声,茶客们的谈天说地声,而显得纷乱嘈杂。胜儿的询问,很轻易就被湮灭在这些嘈杂中。不是我不解释,是完全没必要。我有小慎的骄傲,我有采采的倔强,我认准的事情,无需别人质疑。
  付了铜板,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间,我看见了茶楼门口走进一个人。
  从那天我拒绝了石熙哉,以为从此天涯两隔,没想到,现在又见到了他。
  回转身子,给胜儿一个眼色,我们同时背对了门口。
  胜儿自然是唯我命是从,毫无折扣。此时,作为一个护卫的本能,他的手悄悄抚向了腰间。
  不用猜测,二楼包间那两个姜太傅手下的人,等的就是石熙哉。
  眼睛斜睨着,看着顶着一个大斗笠的石熙哉在小二的引领下,登上了二楼。
  没想到,石熙哉居然和姜家勾搭到了一起。
  有点眩晕,阳光如针,刺向我的双眼。
  据胜儿打探到的情报,姜家的这两个人,也是武功一等一的高手。从西域,也就是从还在进行战争的西部战场刚回来。
  大雍,不仅仅被战争的阴霾困扰着,也将被一个惊天的阴谋包绕。姜家,与太子势如水火,这两个人,便是姜家通敌的细作。沐阳王还在战场厮杀,那么,姜太傅的作为可能要舍弃沐阳王,正如沈家父亲所说,要自己当皇上。
  这一切,我没法告知太子,我甚至也不能採着这俩人的衣服大喊这是两个细作,然后唤来保长里长的,将这两个人抓走。没有证据,势单力孤,真正不过如此。
  白地里,忽然就风起,然后就有滂沱的大雨浇下。雨势陡地就密起来,遮天蔽日,寒意一点点蔓延上来,竟不像是初夏的天色,带着垂老的暮秋之气,包裹住人。打在窗棂上的雨点,和不时狂吹的大风,唬得座中的众人皆大惊失色,茶楼里居然就安静下来,一众商贾走卒,无论贵贱,就那么呆在原地,或者原座上,任由噼里啪啦的雨声敲打。台子上瞎眼的说书先生,一贯走路颤巍巍地斗要遣人搀扶,这会子敏捷如一只壮年兔子,三步并作两步便窜到了台下,抱着他的三弦,躲在角落里。吃饭家伙不能丢,很有职业操守的一个人,我不禁感慨。
  胜儿问我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雨住,等看石熙哉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