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驰神迷

  我手一松,那片叶子立刻失去了劲道,落在了不知名处。
  “殿下”姜鹭闲的慌张在脸上稍纵即逝。“你怎么来了,我和沈姑娘在这里看看夜景呢。”边说着话,边腻到太子身边。
  太子会不会相信姜鹭闲,刚才的一幕,有没有落在太子眼里,我都不知道。只是,太子怎么到了这里,倒是我最好奇的。
  “哦,你们聊了些什么?”太子问道。
  “殿下,沈姑娘和我说私房话呢,殿下也要听啊。”
  然后不待太子继续说话,姜鹭闲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和沈姑娘正说她病也好了,该寻个好婆家呢。”姜鹭闲欢快地说着“殿下你认识的人多,给沈姑娘寻一个才貌双全的世家子弟,也了了沈姑娘的心事,也了了太后的心事啊。”
  姜鹭闲两手抓住太子的袖口,亲昵地摇着,撒娇着说道:“殿下你要答应沈姑娘,给沈姑娘找个好婆家,不然我不依。”
  呵呵,姜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厉害,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能怎样?我给太子说,我没有,我没有想嫁给别人?我一个大姑娘的,怎么开这个口?何况在礼仪规矩范畴内,我也不能和太子侧妃犟嘴啊,再者说了,人家是两口子,焉有丈夫不护着妻子的道理,所以说,我只有静默,或者你认为我承认了,就是这么回事,只是害羞我不好意思说,或者你认为我是在无声地抗议。
  如一只手,撩起时光的帷幔,把旧日的种种和现在的表现重叠。
  东宫太子府,就算是皇宫里比外面奢华一万倍,它也得符合客观规律,遵循天气变化。那天的天气也是肃杀的,清冷的,庭植像是已经入眠的老人,干枯、孤寂,和着这灰蒙蒙的天气一起装饰着冬日的太子府。
  姜鹭闲一步三回头地走在去采采寝宫的路上,因为天寒,披着鹤毛大氅的姜鹭闲缩着脖子,显得行容有些鬼祟。
  采采歇午后刚醒来,还有些怔怔,坐在榻沿上发呆。暖阁里生着火盆,火盆里加着落梅花瓣,火正旺,催着花瓣散出淡淡的花香,倒与窗外形成两个明显不同的世界。
  厚重的门帘掀开,姜鹭闲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采采有点惊讶,当时的姜鹭闲怀着身孕,她来做什么?只是她来了,你还不能不好生招待。
  采采使唤丫鬟干这个,做那个,又赶紧扶姜鹭闲到暖阁炕上坐着,十来岁的一个孩子,还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概念,只是看别的人怎么照顾姜鹭闲,也就照猫画虎照顾起来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侧妃。
  我仿佛跳脱着,俯瞰这个场景,那年的太子府,发生了一些故事,今天出现的三个人都在这个故事里,只是真相永远湮灭在时光的长河里。
  姜鹭闲说自己整天在房里里养胎,安胎,光吃不动,好闷。太子又给自己加了好几个使唤丫头,“其实这哪是为我啊,还不是为肚子里的孩子?”姜鹭闲一脸幸福地说着,“出个门都不容易,全是眼睛,我这是趁着她们午睡的午睡,干活的干活,我才偷摸溜出来的。”
  总之情况是这样,姜鹭闲在她的房里呆的闷了,又没个说话解闷的人,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好的去处,于是决定来找采采聊聊天。
  说着话,姜鹭闲就不老实了,一会给孩子做的衣服样子没拿,叫采采的丫鬟去取,一会喝茶呢,但是采采这里的茶不能喝,要喝姜贵妃专门赏赐下来的能安胎宁神的紫苏茶,一会突然想起来叫小厨房做个上回的上回招待彤宝公主时的那种紫芋水晶冻……反正七七八八的事情,不一会,采采跟前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忽然姜鹭闲就从暖阁的炕上跌了下来。
  采采人都吓傻了,慌慌地去扶在地上的姜鹭闲时,姜鹭闲哭喊着说:“姐姐是我不对,我说话冒犯了你,你也不该踢我肚子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等出去各种办事的丫鬟们听到动静冲进来的时候,姜鹭闲已经哭哑了嗓子,血慢慢地从姜鹭闲的裙下渗出来。
  ……
  一片慌乱,请太医的,找太子的,烧水的,取药的,种种乱象。太子来的时候,脸色铁青看着采采,采采无力,一缕头发随着汗水粘在腮边,“我没有踢她。”这句话被采采生生憋了回去。采采讨厌太子脸色铁青的样子。太子大袖一挥“这事情谁都不许外传,就说姜侧妃不慎滑倒,太子妃送去清悟宫,没有我的口谕,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那段冤案,和今天何其相似。
  想不明白,沈家父亲怎么甘愿和姜家人为伍。
  太子不着痕迹地推开姜鹭闲拽着他袖子的手,对姜鹭闲说“太后的大日子,别人不知道咋做,你也不知道吗?你不在太后身边陪着,叫别人又说太子府的人不懂事。”
  这招太灵,那个瘟神立刻就跑了,临走,还不忘再次剜我一眼。
  这里,就剩我和太子,不,应该还有好多影卫,在暗处。太子身侧,从来有人。
  从采采成为小慎后的几乎是每一天,我都在幻想着和他的重逢,包括那次校场的相见。也没有今天的紧张和激动。他,就在我身边,高大,挺拔,英俊,然而,我只能看见我的脚尖,却不敢看他的双眸。
  喜悦就这样蔓延上来,就是脚下看不清楚的夜里的小草,也发出璀璨的光。和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不用做什么,就这么见到,便是满心的欢喜。我像一个花痴一样咧开嘴,看着自己的脚尖,任由太子身上好闻的气息被我一点点捕捉。
  “沈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孤儿的故事,是怎么回事?”
  夜色很浓,大约太子是看不到我红透的耳根。
  “我,我,我那时候想去参军打仗来着,然后去了校场报名,遇到驽马受惊,当时想着不要伤人才好,后来被你和琴泣姑娘救了,又不敢说自己真实身份,我就想出一个孤儿的身份,我撒谎了,请殿下恕罪。”
  半真半假的话一旦编顺了,就没那么磕巴了。
  太子若有所思看着我。
  “你怎么会想去参军,想做花木兰吗?”
  曾经是想做的,只是后来心里有了你,就不想做了,只是想做你的小媳妇,陪你开心,陪你难过,在灯下陪你读书。陪你君临天下,或者你不做太子,不做皇帝,我陪你耕田犁地,哪怕陪你做贩夫走卒,只要和你一起。
  羞极了,一跺脚,转过身子去。
  身后有一声叹息。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多地方太像。”
  一声轰鸣,他说的可是采采?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只是等我回转过身子,太子已经走远,只有越加模糊的瘦削的背影,被风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