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千

    一轮明月当空,冷辉万里。
  宋让坐在峰顶,四周罡风呼啸,吹起衣裳猎猎作响。宋让只浑做不知,一颗心神却沉在识海之中,催动那真阳种子滴溜溜转动,将一丝丝月华金精之气纳入其中。那原本纯白的真阳种子被丝丝金黄的月华金精之气融入,却慢慢带着一丝金黄之气,转动之中带着冷锐的气息。
  再看宋让,只见他双目微闭,胸膛随着呼吸大起大落,一呼一吸却有常人十几息的功夫,如长鲸吸水一般。若是有望气之人见到,定然看见,一团团金黄的太阴月华之气被宋让吸入肺脉,只是其中一丝金精之气却被吸走,从肺脉流入种子之中,余下的太阴玄水之气、月华阴煞之气等大部分气息却随浊气一起被呼出来。
  “呼!”
  行了半夜功,宋让忽地一口浊气呼出,双眼猛地一睁,精光四溅,识海之中种子猛转,一丝丝金精之气从种子中冲出来,流过诸脉,达于肺脉之中,汇聚成一道锋锐剑气。
  “破!”
  宋让一张嘴,一道泛金白光从口中吐出来,没入山岩之中。
  只听一声轻响,那山岩忽地崩飞开来,露出一道三寸长,半寸宽的口子,开口处平滑如镜,竟是与那日戚九娘使的太阴金剑一般无二。
  只是宋让发出这一剑,种子中行了一个多月功才聚起来的那一点太阴金精却都耗得一干二净,真阳种子又是一片纯白。
  “原来这便是太阴金剑。”
  宋让心中畅快至极,自语道:“初时见它,以为是神仙手段,不想这手段如今我却也会了,造化真个奇妙。”
  言罢,胸膛一鼓,好似一只巨大的蛤蟆一般,又猛地将一大团月华精英吞入肺中,种子转动,丝丝金精之气便被扯进肺脉,流过诸脉,融入种子之中。
  这次却不是如刚才那般一丝一毫抽去,而是大口吞吸。那金精之气如刀如剑,锋锐之极,若不是这段日子来每日吞吐,慢慢适应,经脉粗韧起来,这般吞法,必然伤了经脉。
  宋让这般连吞了十几口,那真阳种子又泛出丝丝金黄来,却原来已经将方才的亏损补足,还有一点进益。
  补完损耗,已过了半夜,那金蟾却已经落山。宋让却不起身,反而催动种子,将丝丝金精之气和初阳之气引入经脉之中,一点点催动,直达肺脉,从口鼻中吐出来,然后却再吸进去,又入肺脉,再达识海。
  从外面看,却见两条三寸长的金白之气,从宋让鼻孔中进进出出,延绵不断。
  这是黄元道人在太阴金剑篇注解中所说的还转之法,本意是借助元气在体内体外还转,反复冲刷经脉,滋养肉身,洗经伐髓,强壮经脉,同时将自身肉身中的各种阴煞之气吐出,祛病延年。
  但宋让练这法门,却还有好处。
  那初阳之气裹着金精之气流入肺脉,却受到阻滞,原来却是那阴罗剑上的积尸之气,至为阴寒,阻在肺脉之中,吞噬血气。
  宋让催动元气,慢慢洗刷肺脉,一点点将那盘踞在肺脉之中的积尸气冲开。那金精性锐,初阳主生发,两样合在一起,慢慢将那积尸气冲碎中和,从肺脉之中挤出去。
  “扑哧!”
  宋让运功一阵,只觉喉咙之中奇痒,张嘴一吐,吐出一口黑血来,飞出体外竟化作一团团黑气,四里飘散。
  吐了这口血,宋让只觉浑身自在,一阵舒爽,胸口也传来丝丝痒痛之感。拉开衣服一看,原本漆黑一团的腐肉也已经慢慢结痂,掉下来许多,露出粉红的新肉。
  “那道人不曾诳我,再运上十几日功,这伤便也好了。”
  宋让行功完了,将伤口上的痂壳清理一下,衣服裹好,再看东方时,晨星将起,他却浑没有半点睡意,反倒是精神烁烁,只是唯觉腹中饥饿。
  便将一旁一个荷叶包裹之物取来,打开一看,却原是一只獐子,烤的焦黄,虽然有些冷了,却仍传来丝丝香气。
  原来这紫清天府颇大,有数万里之遥,中间无数山峰湖泊,皆是灵气逼人之处,不单只灵药珍稀遍地,就连这些个禽兽,也因此长得十分鲜嫩味美,远超俗物。
  宋让自那日从机关洞下来,腹中饥饿打了一只小鹿吃过之后,觉得味美,便吃爽了口,也懒得去摘甚野果野菜,每日只将那禽兽果腹。
  这紫清天府之中,多是有道德的修炼之人,便是不辟谷的,也多口味清淡,不沾肉食。这些山中的禽兽却哪里见过宋让这般的?见到人也不知道躲闪,被宋让一拿一个,都做了口食,吃得痛快。
  那獐子有二三十斤大小,宋让不过一刻钟时间,便吃了干净。
  吃过獐子,正是一阳初生的时候,宋让忙收了心思,采起那初阳之气来。
  采过初阳之气,宋让便起身从那山峰上下来,往那三千阁中行去。
  那紫清宫却是紫清天府正中、黄元道人传道之处,有宫殿三十三,各自主掌天府一方事物,皆有黄元真人弟子掌管。真人常年在机关洞中锻炼丹药,参悟神机,只是每年出来讲课一次,天府之中,无论贤愚,皆可来听讲,便是那些飞禽走兽,也并不相拒。
  三千阁乃是紫清宫中藏经之处,整个紫清天府的典籍都收录其中,有些弟子若有所感,也往往记下,放在其中,修行若是有惑,便可往其中查阅。
  三千阁亦是不设门槛,但凡有惑,皆可进入。
  宋让原本是个放浪惯了的人,只好武学,自来不喜碰触书本,但如今他学到神通手段,感觉妙用无穷。又觉道法深奥难明,故此竟改了心性,每日上这三千阁中查阅道典、排解疑难。在采元诀和太阴金剑之外,倒也颇学了些小手段,也明了了修道的许多掌故。
  当日黄元真人说他的仙法不传外人,只教他凝练种子的法门,却真个不是紫清天府的法门,却是灵感天的手段。这真阳种子之法,借助外力,采取真阳,凝练种子,最后将种子化作一团大日临空,照见灵台通明,驱除阴煞之气,化成纯阳之身。
  但那黄元道人的大法,乃是采取本身真阴真阳,运转五行,以本身为鼎炉,配成大药,在炉中熬炼,阴阳相生,达于无穷,最后阴阳转换,将一身阴气全部化成元阳之气,达到纯阳。
  结果虽同,路却相异,这凝练种子之法,并不需阴阳转换,五行搬运,只需日吸夜炼,将阴气驱散,便算功成。也不需如丹鼎之法那般,明晓阴阳,通透五行,日夜参悟,冥思苦想而不得。更有甚者,阴阳反转之下,稍有不慎,便被阴火阳火烧死,化作劫灰。
  因着那种子之法修炼简单,那有灵之物,便是无人教授,也能自悟,故此那些自成生灵的妖物,便多学这凝练种子之法。
  但凡事有利有弊,那丹鼎之法虽然繁复,进益却快,有那天资卓绝之人,半世修为,便能了悟大道,凝成金丹,超凡入圣。而那凝练种子之法,虽然简单,进益却着实缓慢,有那妖物,自成灵智,日夜采炼,修行千年,却也比不上修道之人十年苦功,便是道不同。
  故此若有人得遇名师,却多选那丹鼎之法。
  宋让晓得这些原委,心中不由生出怨怼来,暗道:“这老道士却忒小气,藏私到如此地步,甚是可恼。”
  但他自去三千阁看那讲说丹鼎法门的道经时,却看的一头雾水,满篇经文恍如无数烂麻一般,没奈何,也只能将那凝练种子的法门练下去。
  只是他却不知,那黄元道人助他凝成真阳种子,却比得上寻常妖物数百年的修为,遇之不可谓不厚。
  宋让登上那三千阁,却见门庭冷落,并无半个人影,不由心中惊奇,便问一旁扫地的童子。
  宋让自来在这三千阁中不曾与人说过话,故此面生,那童子看了看宋让,见他五大三粗,又不穿道袍,面上还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疤,不似个求道的人,心中便有些轻看了,只是不咸不淡道:“这位道兄有所不知,今日祖师开坛讲课,诸位师叔师兄们皆去听课去了,故此阁中不见人迹。祖师每年只讲三日,是千金难买的时光,等会我将这地扫完,却也是要去听课的。”
  宋让闻言,顿时了然,原来却是那老道开坛讲课。宋让这些日子每日打坐,脾气却是收敛许多,见那道童颇为不耐,却也不着恼,转身便要去翻书。
  宋让正要转身,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犹疑,忽然掰指头算算日子,不由大惊,原来在这紫清天府居然已经过了数月。
  “不好!这山中无日月,修炼起来便忘了时日。不想练这采元诀与太阴金剑居然已经耗费了数月时光,加上上山来的日子,那七月十五却快要到了。”
  宋让想起当日对那地仙张倘的承诺,不由着慌。
  “可惜了,这山中清净,无人搅扰,又有如此多的道典查阅,正是修炼手段神通的好去处。奈何因果牵着,身不能由己。何况父仇未报,我若只顾在这里追求长生,不思洗雪,却与禽兽何异?罢罢,且先下山去,了断俗缘再来。”
  宋让念到此处,心便已经下山了,但转眼却又生出一念,暗道:“那黄元真人不肯传我丹鼎之法,实是可恼。他今日开坛讲课,总不能不拿些看家的手段出来吧?这几日看经书,皆是些浆糊,他若说法,必然生动许多,我去听听,保不定听出些门道来,偷得一些师去。那张倘虽急,也不在这三日,且听他讲些甚课,说些甚法再说。”
  主意打定,宋让不往山下走,却往正中间中元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