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欲盖弥彰

  东宫在太极宫的东侧。
  俱文珍来到东宫的时候,太子李诵正在丽正殿内和太子妃萧氏下棋。
  俱文珍赶忙把张延赏在陛下面前举报郜国公主与多人有染的事情告诉了太子李诵,但他并没有说张延赏还在德宗面前密奏,郜国公主为太子结交党羽这件事。太子听了顿觉面上无光,毕竟郜国公主身为太子妃的生母,因为这种丑事而被人在父皇面前揭发出来,让自己的脸上着实难堪,他当着俱文珍的面,将太子妃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番。
  俱文珍说道:“太子殿下,现在不是着急生气的时候,老奴告诉太子,就是提醒太子一会在面见陛下的时候,先想好该如何应答,时间紧迫,陛下还在紫宸殿等着呢,太子还是随老奴一边走一边想吧。”
  太子无奈,只得对太子妃萧氏说道:“你快将王侍棋叫来,让他看看能有什么办法补救。”说完,就跟着俱文珍向紫宸殿走去。
  世子李淳正在自己的书房看书,世子妃郭念云匆匆跑来,将刚刚听到的因郜国公主私生活不检点,被宰相张延赏密报给了陛下,此时太子已被陛下召入紫宸殿问话的事告诉了李淳。
  李淳听了这件事虽然很吃惊,但是他却并没有着急,说道:“郜国公主的私生活一向放荡,按说陛下应该早有耳闻,为什么此时将父王召去问话呢?”
  “这还不是明摆着吗,郜国公主的女儿可是太子妃,是世子您的母妃,张延赏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在陛下面前密奏此事,真正的的目标恐怕是父王。”
  “爱妃的想像力有点太丰富了吧?郜国公主身上的风流韵事,往大了说无非是有辱皇家颜面,往小了就是有失检点。陛下召父王去紫宸殿,肯定是责备父王几句,无非是想通过父王的口来警告一下母妃,让母妃提醒郜国公主不要太肆无忌惮了。这无论如何也不关东宫什么事,怎么可能会对父王有任何影响?爱妃多虑了。”
  郭念云一听李淳这么说,马上就猜到原因了,因为太子妃萧氏虽然是郜国公主的亲生女儿,但却不是李淳的生母,所以他才会不以为然。原来,李淳的生母王氏最初是唐代宗的才人(才人是皇帝低级妃嫔的称号,排在皇后、四妃、九嫔之后的第四级,与九位婕妤和九位美人同级。始设于晋武帝司马炎,沿用至明代。武则天当初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后来被他的儿子唐高宗李治纳入宫中,成为皇后。),代宗把她赏赐给了自己的皇孙李诵为妾,后来生下了世子李淳。因为王氏的出身比较底,加之太子妃萧氏又一直无子,所以,年幼的李淳就理所应当地交给太子妃萧氏抚养,而他的生母王氏只能默默忍受。因此,李淳从心底里不满,对母妃萧氏并没有太多的亲近感。
  郭念云说道:“世子殿下,当今陛下生性多疑,加之现在年事已高,舒王又蠢蠢欲动,世子殿下怎么能如此大意呢?臣妾知道,太子妃并非世子殿下的生母,但却是东宫的正妃,一旦有人利用郜国公主之事,污蔑她招蜂引蝶的目的是为东宫招纳党羽,到时候受损失最大的还是父王。”
  李淳被郭念云说中了心底的秘密有些尴尬。其实他早就看不惯郜国公主整日在东宫颐指气使了,正想借着德宗调查她的私生活这件事,来打压一下太子妃的气焰,为自己的生母出一口气,但是一听郭念云的话确实有道理,不由得说道:“依爱妃之意,我们该如何应对此事?”
  郭念云想了想,说道:“可惜李泌先生不再长安,如果有他在,肯定会平安无事,本来西平郡王也可以出面力保父王,可他如今也失宠了。现在唯一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只有宰相柳浑一人了,柳相为人正直,一向敢于仗义执言,世子殿下可去请他出面为父王开脱。而臣妾则回家去求母亲,请她出面入宫去探望有恙在身的王皇后,择机让王皇后在陛下面前为太子开脱。母亲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从未因任何事向陛下开过口,想必陛下会给母亲一个面子的。”
  说到这,郭念云停了一下又说道:“父王一向倚重王(叔文)侍棋,估计这会母妃一定在和王侍棋商议对策,我们赶紧去看看,如果此计可行,我们就立刻分头行动。”
  世子李淳赶忙和念云一起,直奔丽正殿,王叔文和太子妃萧氏果然都在。
  李淳携念云对太子妃萧氏行完礼,开口说道:“母妃,儿臣觉得张延赏在这个时候将郜国公主的私事密报给陛下,意图恐怕是想打压父王,这说明很可能已经与舒王联手了。”
  “王侍棋也正是担心这一点。”
  李淳对王叔文问道:“侍棋可有妙招破解此局?”
  王叔文愧疚地说道:“世子殿下,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办法,看来只能暗中通知相关人员咬紧牙关,拒不承认。”
  太子妃也说道:“我也要通知母亲,让她矢口否认。”
  李淳摇摇头,婉转地说到:“完全否认恐怕不行,毕竟郜国公主平时与这几个人确有往来。儿臣觉得,郜国公主不如一口咬定,就说她与李万都喜欢诗歌辞赋,偶尔会有诗词唱和往来,无论如何不能出现其它纰漏,毕竟李万也是出身于宗室,如果出言不慎,难免会让整个皇室蒙羞,龙颜大怒。”
  太子妃马上说道:“是,我这就让人去通知李万,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说到这,太子妃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李升、韦恽和萧鼎这几人呢?”
  “李升身为太子詹事,郜国公主常来东宫看望母妃,彼此之间自然相识;萧鼎的兄长身为宰相,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至于韦恽,就看他的造化吧。”
  “那就让人通知韦恽,让他也矢口否认。”
  李淳听了面露难色,但又不好反驳,只好看了一眼王叔文。
  王叔文马上心领神会,说道:“太子妃,毕竟郜国公主平时太过张扬,与人往来从不避人耳目。臣猜测,陛下对此恐怕多少也有耳闻,之所以以前一直没斥责郜国公主,想必是陛下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但今天之所以找太子殿下问话,主要还是张延赏在陛下面前指名道姓的检举了这几个人,陛下无论如何也要派人调查一番做做样子,如果这几个全部否认,恐怕陛下会认为东宫极力掩盖此事,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党羽,结果反而对东宫不利。”
  李淳接过来说道:“正如王侍棋所言,陛下对郜国公主的事心知肚明,如果这几个人全部否认,难免会然陛下觉得这几个人与东宫同气连枝,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因此,儿臣认为最合适的应对之策,就是让陛下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内,让陛下借郜国公主这件事来敲打一下父王的同时,也算给了张延赏一个交代。另外,这件事如果完全被掩盖住,反而过犹不及,毕竟张延赏的密报言之凿凿,如果所有人都矢口否认,那么就意味着张延赏是诬告,他一个堂堂的宰相,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看着太子妃心有不甘,李淳继续说道:“母妃,儿臣刚才已经和念云商量好了,儿臣去找柳浑相公,让他去找陛下为父王开脱。念云则回汾阳王府,请他的母亲升平公主出面去找皇后,内外都有人帮着父王,儿臣认为陛下也不会对父王过份苛责。”
  王叔文一听李淳准备求柳浑和升平公主去平息此事,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说道:“微臣认为世子殿下双管齐下的计策很好。”说到这,他又对太子妃萧氏说道:“太子妃请放心,有柳相公和升平公主出面,无论是郜国公主还是太子,都会有惊无险了。”
  …….
  紫宸殿。
  太子李诵被德宗劈头盖脸的一番斥责,吓得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俱文珍赶忙示意太子请罪。
  李诵赶忙说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德宗见太子并没有狡辩为自己开脱,声音逐渐缓和了下来,说道:“郜国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如今秽声流闻,朕不好处置。她身为太子妃的生母,平日经常出入东宫,你早就该让太子妃提醒她注意洁身自好。如今外臣说她与李升、李万、萧鼎、韦恽这些人同时有染,都是为了帮你这个太子结交党羽,你怎么解释?”
  李诵一听这话,吓得一哆嗦,马上为自己申辩到:“父皇,郜国公主行为不端,儿臣确实令太子妃劝阻了,可是父皇不是不知道郜国公主的品行,她自侍身份高贵,任何人说的话都她都充耳不闻,行事历来我行我素,儿臣也是拿她没有办法啊!但是说儿臣利用她结交党羽,儿臣实在是冤枉啊!其他几人儿臣无法解释,单说李升,他身为太子詹事,本就是东宫属官,儿臣何须通过郜国公主去结交呢?”
  “你还觉得委屈?她竟然与身为宗室的李万做出违背人伦的丑事,皇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你让朕怎么面对百官?朕今天已经让宗正卿李尚去查了,一旦查出李万确实与郜国公主有*的奸情,你就会因这个生性风流的岳母而颜面扫地,太子妃也会因此蒙羞,将来还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
  德宗用过晚膳,到大明宫蓬莱殿看望卧病在床的王皇后。
  王皇后强撑着坐起来,向德宗说道:“陛下,今日升平公主来看望臣妾,闲聊中说到郜国公主之事,说她最近把陛下气坏了,可有此事?”
  “哎,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估计郜国公主的丑事已经是尽人皆知了。”
  “陛下,臣妾觉得事关皇家体面,最好能大事化小。”
  “如何大事化小?朕已经命宗正卿李尚去调查了,难不成还让朕吩咐李尚走个形式就得了?”
  “陛下金口玉言,当然不能出尔反尔。这种事还是由别人出面为宜。”
  德宗听了,大概猜到了皇后的意思,问道:“莫非皇后已经背着朕委托升平公主去找李尚了?”
  王皇后马上说道:“请陛下恕臣妾之罪。臣妾觉得一旦李万等人将他们与郜国公主的丑事和盘托出,这会对皇室的名声造成极大的伤害。因此,臣妾斗胆请升平公主去找李尚,让他在调查的时候适可而止。”
  德宗并没有生气,而是问道:“升平公主怎么说?”
  “升平公主说只要李万别胡乱开口,其他几人可以任由李尚去查办,如果郜国公主与其他几人的奸情属实,对郜国公主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惩戒她了。”
  ……..
  第二天散朝,宰相柳浑请求单独面圣,得到了德宗的允许。
  德宗问道:“柳爱卿有什么事需要向朕单独奏报啊?”
  “陛下,臣听闻有人密报郜国公主行为不检点,所以特来面见陛下。”
  “哦,莫非爱卿是想为郜国公主求情?”
  “陛下,臣绝无此意。”
  “那爱卿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朕说呢?”
  “陛下,臣认为在陛下面前举报此事的人别有用心。”说到这,柳浑停了一下,见德宗脸上并没有半丝不悦,就继续说道:“陛下,其实举报者抹黑太子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扰乱朝政并离间陛下与太子的关系,让陛下怀疑太子利用郜国公主结交死党,意图不轨。”
  德宗盯着柳浑,说道:“爱卿把话说明。”
  “这次被举报的人比较特殊,一位是萧(复)相公的胞弟、一位是太子詹事、另一位是宗室,只有韦恽毫无背景。臣认为举报萧鼎有扰乱朝政之嫌,陛下请想,萧鼎如果坐实,萧相公身为萧鼎的兄长,胞弟身陷丑闻,难免背后让人指指点点,我朝虽无株连之罪,但萧相历来洁身自好,自觉清名受损,无颜再位居相位,必然会辞去宰辅之职。”
  德宗听了,点头表示认同。
  柳浑接着说道:“李万出身宗室,如果查出他与郜国公主有染,不用臣说,陛下也知道其后果。最关键的一个,就是太子詹事李升,检举李升就相当于直接往太子脸上抹黑,让天下人嘲笑太子不堪,手下属官居然与自己的岳母有染,这是莫大的丑闻,让太子威信扫地,一座东宫都治理不好,尚且弄得如此秽乱不堪,将来何以治理天下?举报人的目的就是想让陛下因此而废除太子的储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