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王允之心(下)

  『王允此人,权欲熏心,如今位极人臣,只在大帅之下……还请大帅提防。』
  董卓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耳边还回响着李傕的那句话,却是面带笑容,亲自躬身搀扶起伏拜在地的王允:『有劳子师远迎,如此大礼,董某可担待不起啊,哈哈哈哈』
  王允在前领路,董卓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进了司徒府前厅,又自顾自走到主座位置,却有侍卫将马扎送上,放置在蜀锦娟秀之上,董卓方才落座。左右持戟甲士分列两旁,一股凛冽的气势在他们身上蓬勃迸发,瞬间又消散无形,让王允府上一众下人尽皆颤颤惊惊,不敢妄动。
  王允于堂下再拜,被董卓令人扶上,并在一旁赐座。王允唤人送上酒菜,皆有侍卫上前检验杯盏酒菜,没有发现异常,才由侍卫亲自端给董卓。
  王允见此,更是心下暗叹,董卓如此戒备森严,只有看自己的计策能否大功告成了。当下王允也甩开一切心思,热情的招呼董卓喝酒吃菜,又唤上舞姬助兴。
  酒过三巡,见董卓兴致缺缺,王允唤来一侍女,在其耳边低语几句,便挥手将其打发下去了。
  片刻后,前厅帘栊被人放下,笙簧之声缭绕大厅,一个曼妙身影在一众侍女簇拥之下款款步入帘后,翩然起舞。有词赞曰:「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
  一曲舞罢,董卓瞪圆,直盯着帘后那窈窕身影,却是不见下文。王允见状,又令貂蝉入厅再舞一曲,当真是:
  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
  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
  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
  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
  再曲舞罢,貂蝉应王允之招走向前来,董卓这才回过神,惊诧问道:『此女何人?』
  王允连声应道:『此乃小女貂蝉。』
  董卓更是诧异,上下打量王允片刻,左手握拳撑着面颊,右手把玩着手中杯盏,饶有兴趣的问道:『司徒大人,以您之尊容,有何来如此标致的女儿呢?』
  王允诚惶诚恐道:『在下惭愧,此女本是孤儿,允见其可怜,便认作义女,养在府中,传授歌舞技艺罢了。』
  『哦?原来如此。』董卓放下杯盏,貂蝉在王允的眼神示意为董卓斟酒,却被董卓一把抓住柔荑,瓮声问道:『佳人青春几何?』
  貂蝉面露羞色,颤颤应道:『贱妾年方二八。』
  董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已经微醉,看向貂蝉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起来:『姑娘蛾眉皓齿、肤如凝脂、娉婷婀娜,真乃天人也。不知能唱否?』
  『愿为大人抚琴一曲。』貂蝉闻言,趁机将手抽了回来,款款退去,早有人在珠帘之前摆放好器具,只等貂蝉入座弹唱。
  少顷,只听幽婉琴声随风而来: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
  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一曲唱罢,余音缭绕,就连王允似乎都仍是意犹未尽。董卓那迷离的醉眼却是一时间精芒四射,片刻后又平息了下去。他如何听不出这字里行间的相思之情、挑逗之意,一颗平静的心竟然在那一时间泛起了波澜。
  『唉……』
  随着董卓一声叹息,却是将王允给惊醒,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慌忙问道:『相国何故叹息?』
  『董某,老矣!』董卓眼神望着上前来斟酒的貂蝉,仰起头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大人老当益壮、盛德巍巍,即使是伊尹和周公这样的佐命之臣也比不上您,那些年轻之辈更只能望尘莫及啊。』王允连忙一记马屁奉上,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哈哈哈哈,司徒谬赞了』董卓闻言大笑不止,却又让王允看不出他的喜怒:『司徒可知,男人都有一种通病,就是不论年纪多大,不变的只有那颗……』
  在王允一脸茫然之下,董卓却是拉住了貂蝉的纤纤玉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口吐四字。
  『……好色之心!』
  看着王允一脸错愕的表情,董卓微微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坦坦荡荡,正如董某现在有夺取天下之心,董某就是敢说敢做。』
  说到此处,董卓眼神却是变得犀利起来,话锋也随之一转:『也正如董某早已知晓司徒大人目的何在,若是大丈夫的话,就不妨直说吧!』
  王允闻言不由浑身一颤!握住杯盏的手更是不住颤抖,冷汗瞬间就布满了额头,心脏不由一阵狂跳「说出来?难道董卓早就看透了我的心?识破了我驱虎吞狼之计?」
  「我……该如何是好?」
  王允的神态,董卓尽收眼底,在自己的试探之下,王允果然是露出了破绽。望着手足无措的王允,想起李傕先前之语,董卓在心底不由冷笑一声。
  就在此时,一旁的貂蝉却是开口道:『董大人所言男人的通病,依蝉儿之见,似乎还有一种?』
  『嗯?』董卓眉毛轻跳,饶有兴趣的看向貂蝉。
  『男人的另一种通病,就是眷念权势,贪慕财富。』貂蝉怡然不惧,将话题接了过去,王允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董卓看向貂蝉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丝欣赏,如此佳人,倒真是难得。
  董卓缓缓举起酒杯,又与王允对饮一杯,沉声问道:『那么,司徒所求,是财?还是权?』
  『王某迟钝,经不起朝政争斗,只想抱钱安享晚年。』王允也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趁机缓解下刚才那紧张得快要爆炸的心,故作无奈的说。
  『嘭!』董卓用力将手中杯盏往桌上一放,又将王允那颗刚刚平复的心吓得蹦至了嗓子眼,诚惶诚恐的看着董卓。
  只见董卓大手一挥,指向王允,食指几乎就要触及王允那布满汗水的鼻尖:『董某就喜欢司徒大人的诚实!!你打算何时离开?』
  差点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的王允一边颤抖着,一边下意识的回答道:『就……就下月……月初。』
  『也对,身兼司徒与尚书令之职,你权力过大、食古不化,留下来只会阻碍新一辈人才的成长和新秩序的建立。』董卓深以为然,竟然点头称是。
  王允擦了一把冷汗,继续说道:『呃,我走之后,董旻可以接替我。』
  董卓闻言,不由得咧开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巨熊:『司徒大人的提议令我非常满意!!』
  『董大人,义父大人一向极爱面子,突然辞官,只怕会受人非议,还望大人能亲自送行,以存颜面。』貂蝉在一旁忽然跪拜于地,轻声祈求道,那声音似乎有着一股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去怜惜,去顺从。
  『哦?是要百官送行吗?倒也并无不可。』董卓轻抚胡须,似乎思忖了片刻,又抬头望向貂蝉『不过,到那个时候,妳便留下来吧!这就是董某的条件!』
  谁也不知道,董卓究竟有没有受到貂蝉的影响,就连吕布也在貂蝉面前失神了片刻。但是提出如此要求,究竟是不受影响呢?还是影响太深,迫不及待以此为条件将貂蝉占为己有?
  『王允……』董卓出声唤到。
  『在……在!』王允也从之前的疑惑中回过神来,连声应到。
  『人老了,可好色之心始终不变。就如你义女所说,你可愿意?』
  「成…成功了?」王允内心一阵窃喜:『谢相国恩典!』
  ………………
  出了司徒府,董卓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轮缓缓滚动前行,董卓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稚然啊,一盘棋,两位棋手,如今似乎还有人想做第三个棋手啊,董某头疼了……』
  『大帅,大道理稚然不懂,不过任他棋手多少,我们只要牢牢把棋子控制在掌心不就好了吗?』对于董卓之言,李傕却是不以为意。
  董卓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只可惜,董某原本一心为国,所选的这颗棋子,却是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更有着——不下于董某的野心啊!!』
  董卓、吕布、王允,各自都有内心的一盘棋,又各自认为对方只是自己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此时的皇城内,却还有一位自认为是下棋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