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从那以后,文守再也不会触碰书本,即使自己再喜欢,也不会……
  “哥哥,让我陪你一同去,可好?”
  文萱扯着文守的衣袖,祈求道。
  文守举起粗糙的手,摸了摸文萱的额头,还是烫的厉害,不忍道。
  “文萱乖,你生病了,在家养病,哥哥干完活马上就回来。”
  “可是文萱不想呆在家里,文萱想帮哥哥干活,文萱不想自己是没有用的人。”
  文萱哭着,再次祈求道。
  “谁说文萱是没用的人?文萱乖乖待在家里就是对哥哥最大的帮助了。”
  “真的吗?”文萱眨巴着湿润的眼睛问道。
  文守替文萱擦去泪痕,笑着肯定道。
  “当然了,文萱最乖了。”
  待文守走后,文母悄悄推开了门,将文萱牵了出去。
  “娘?我们要去何处?”文萱稚嫩的脸庞聪明了疑惑。
  文母不语,只是牵着她加快了步伐。
  突然文母在一处井边停了下来,她蹲下身,用着文萱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道。
  “文萱乖,娘有一个东西掉到了井中,文萱可愿下井帮娘去取?”
  文萱天真地点了点头道。
  “愿意,只要能帮娘,文萱愿意。”
  “好孩子。”
  文母许是有些愧疚,在放文萱下井时也意外的温柔。
  “娘?您还没说您掉了什么东西呢?”
  下到井里的文萱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她慌了起来,大声呼叫。
  “娘!娘?您在哪里……”
  得不到回应的文萱放声痛哭了起来。
  哭过一阵后,文萱明白了,其实文母什么都没丢,她丢的是自己……
  文萱开始并未放弃,一直坚持着,等待救援。
  可等得越久,文萱越觉得不会有人再来就自己。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她知道自己的出生不过是为了照顾长兄,如果自己没病,或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可如今自己病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家里的拖累,所以娘亲才会遗弃自己……是自己太没用……
  想到这里,文萱咬着牙,不似开始的大哭,而是默默流泪。
  文萱放开了手中抓着的岩石,任由自己沉了下去。当井水没过身体时,心脏开始如针扎一般疼,文萱咬牙忍了下来,忍住了下意识自救的冲动。
  文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了意识……
  长大后的文郡为了完成父母的愿望,一直苦苦求官,可终不得所愿。
  “那些个狗官!仗着自己家的势力,其实连我都不如,还反过来嫌弃我没有才学?要不是家里有点威望,他也配?我呸!”
  文郡手中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间,文郡看见了从河中爬起来的翠屏,他见翠屏湿漉漉的身形,顿时起了歹心。
  “小娘子?哪里去?”
  文郡伸出手拦住了翠屏的去路。
  翠屏整理了下湿透的衣裳,撇了一眼文郡,不屑道。
  “怎么?喝醉了?就以为我好欺负啊!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你也配?”
  文郡被此话激怒,一下松了酒瓶,就朝翠屏扑去。
  翠屏被文郡扯着衣服,一下慌了,立刻软了声音,求饶道。
  “公子,我还怀有身孕,求公子放了我!”
  文郡立刻停了动作,歪着头看了看翠屏微隆的肚子,讥讽道。
  “既然老子得不到,你也别想好!”
  说罢,文郡将翠屏一把推入河中,见翠屏在水中扑腾,文郡竟禽兽般地心生快感,顿时觉得自己受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文郡尝到了甜头,便开始无休止地戏弄翠屏,每当翠屏即将上岸时,他都会再次把翠屏推入水中。
  看着翠屏狼狈的样子,文郡都会觉得特别过瘾。
  翠屏不堪受辱,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在文郡最后一次推她入水之时,也将文郡拉入了水中。
  文郡掉入水中之时,也是慌了神,立马想要朝岸上游去,可衣角却被翠屏死死抓住。不管他如何挣脱,甚至是将翠屏的头撞向石头,她也依旧不愿松手。
  文郡没想到,自己被那些狗官侮辱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被一个女子拿捏!若是自己就这样死了,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文郡一狠心,转头将翠屏摁入了水中,加上之前的委屈,也一并撒在了翠屏身上。
  翠屏开始还有些挣扎,可不过一会便沉了下去,没了气息。
  文郡则不慌不忙地上了岸,走时还不忘拿起地上的酒瓶。
  “你怎这副模样?可是出了何事?”
  文守见文郡湿漉漉的回来,不详之感油然而生。
  “有何事?能有何事?不过杀了一个女子罢了。”
  面对文守的质问,文郡摆摆手,轻飘飘地说道。
  “什么!杀人了!你杀了何人,快说!”文守震惊地站起身,拍案质问。
  文守也不隐瞒,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过程全盘托出,临了还不忘带上一句。
  “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子,我杀便杀了,我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杀一个女子,怎么了……”
  还没说完,文郡就倒头睡着了。
  只留下文守,一边忧虑,一边替他收拾身子。
  翌日,等文郡酒醒,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错。
  文郡扶着头,走出屋子,而文守则已在厅中等候多时。
  “这是盘缠!你快些离开!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文守往文郡手中塞了一个包裹,焦急地说道。
  文郡也未反驳,接过盘缠就欲离去,突然他瞥见了自己的里衣正挂厅中,不禁问道。
  “我的里衣怎么在这?”
  文守变了脸,一把拖过文郡,指着衣角道。
  “你还有脸问!你此处!定是昨晚那女子扯下!若是被官府的人发现,你就完了!仕途!什么都完了!”
  文郡不以为意,扒开文守的手,没心肝地抱怨。
  “所以我现在穿的是你的里衣,难怪如此粗糙。”
  半天后,正当文守以为文郡已经走远,却没想到他竟又自己回来了。
  “我看过了,县衙的告示已经通知找到凶手!既然如此我还跑什么!”
  文郡淡定地喝着茶说道。
  “可那衣服已经留下证据!”
  “那女的都死了,水流那么大,早把那块布冲走了!就你还抓着不放!”
  文郡放下包裹,辩解道。
  “那些个当官的,都笨的很!他们只想草草结案,你还以为他们真会去追查?为了找到证人,他们可是大开赏金,你猜猜有多少?”
  文郡兴奋地说道。
  “千金!千金呐!我要是有千金……”
  文郡猛地站起来,眼里泛着光,激动道。
  “我一会要去县衙做证!”
  “你疯了!”
  文守扯着文郡抵衣服,制止道。
  “我没疯!只要我拿到千金,我就能去买官了!难道你不想看我当上大官吗?”
  “我是想,可是,此举太过冒险!若稍有不慎……况且若那万一只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就你婆婆妈妈的,难成大事!”
  文郡一甩袖子,并不听此劝告。
  ……
  “你至始至终都未后悔吗?”
  囚车上,我随行一旁,质问道。
  “我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有救下文萱。”文守眼神空洞道。
  “为了使文郡逍遥法外,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你也觉得在所不惜吗?”我不甘心地追问道。
  “有何可惜?我的使命便是保护大哥。”文守淡然道。
  “我不懂!选择权明明在你自己手中!你如此聪明,为何不为自己谋条出路?要将希望放在他人身上,甚至牺牲自己!”我吼着,欲把他唤醒。
  “你当然不会懂!你不会懂一个从小就被爹娘教育着要保护大哥的人,是何处境?你也不会懂只有万事顺着大哥,才会被爹娘关注,是如何的卑微?你更不会懂,一旦自己失去价值,就会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痛苦!”
  “可我从小,便是如此,除了护住我大哥,我还有何意义?我的人生…就如此……”
  说完这些,文守就被拉上了刑台。随着伯父的一声令下,大刀挥去,人头落地……
  言纾急忙遮住我的眼睛,不愿我看见如此血腥之景。
  我却淡然移开了他的手,指着台上的文守冷静道。
  “不必,我不害怕。想必,他,也不害怕。”
  文守死时禁闭双眼,嘴角含笑,世人都以为那是忏悔的泪,可只有我知道,那是如释重负的眼泪。
  或许在天堂里,他会弥补他心中对文萱的遗憾,也希望他下辈子不要再做平凡人家的小孩。像我一样锦衣玉食,实现自己的梦想……
  “文郡没有来。”言纾开口道。
  我盯着文守的尸首,叹息道。
  “我们替他收尸吧,就埋在文萱旁边。”
  言纾点点头,已表赞同。
  日子就这样过去,无罪释放的张嬷嬷和张耀已在城东盘下一间店铺,做着木匠生意。
  我偶尔也会让小禾前去光顾……
  “张嬷嬷,我家小姐说张耀师傅做的酒罐不错,让我再来向您订一批。”
  张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定金,歉意道。
  “在府里的时候,我那样欺辱你们,没想到年小姐还愿意照顾我们的生意……”
  小禾摆摆手,笑道。
  “小姐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英雄以才华论高低,张师傅陶罐做的好,我们自然会来光顾。若是啥时候出了差错,那我们才是真的不敢再来了……”
  张耀憨憨地摸了摸脑袋,急忙解释道。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小禾放心地笑了笑,又打趣道。
  “张师傅得空,也要多来酒铺喝酒啊!”
  谁知张耀竟紧张兮兮,忙打住。
  “我已戒酒了!小禾姑娘可莫再说,若被我家娘子听见,是要怪的!”
  此时,一个面容清秀,衣着朴素的女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我有如此凶嘛?”
  张耀听了吓地急忙解释……
  “张耀娶妻了!”
  爱八卦的我,自是不会错过这一消息,缠着小禾全盘托出。
  “是呀小姐,那娘子生的好生俊俏,如今张耀可听他娘子的话了,把酒都戒了!”
  小禾也是爱八卦的嘴,忍不住地添油加醋。
  “那张家如此好过,可文郡却未如此好运咯。”
  言纾从门外走来。
  “文郡如何了?你快说说!”
  我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止不住追问。
  言纾则卖着关子,吊着胃口。
  “想知道?”
  我狠狠点头。
  “你自己去打听不就知道了!”
  言纾玩笑道。
  我不依,抓着言纾的衣袖就是一阵掰扯。
  “你告诉吧~言纾兄长,好兄长,快说罢~”
  见我如此撒娇,言纾的目的达到,终于笑道。
  “那文郡离了文守,已然无法自力更生,整日拜访各家世族求取官职。可皆被人拒之门外。”
  “他既无才学,弟弟又是杀人犯,谁敢举荐他!”
  我撇撇嘴,嘟囔道。
  “正是如此,可他却还做着当官的梦呢!还想着勾引人家的闺女,可别人压根瞧不上,还反被人告他骚扰,连住所都赔了进去。”
  “那他现下在何处?”我疑惑道。
  “现下?听人说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城南桥下,说是在要饭呢。”
  “他肯要饭?”我惊讶道。
  言纾摇摇头道:“开始他心高气傲,自是不肯,可后面发现自己无一技之长,无法营生,连种庄稼都种不好。
  听说每次他要饭就跟抢人家钱似的,别人施舍他,他反咒骂人家!”
  “那岂不是不受待见?”
  “何止不受待见呐,简直人人喊打。”
  言纾叹息道。
  “说到底,他也挺可怜的,都是他爹娘害了他。”我有些落寞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呀。”
  言纾摇晃着脑袋,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