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贼兵
随着响动,院中的驽马嘶叫了几声,张康和吕良慌忙跑出去察看状况,吕先、张麟和林紫薰也跟在后面,吴氏在厨房忙活菜品,听响动异常,不敢怠慢,里还拿着菜刀,未来得及放下,就冲了出来。
几人站在院中通过栅栏观望,见近百衣衫褴褛民众,皆是面带饥色,灰头土脸,沿着栅栏往东北方向走去。
吕良家居于九原县西南侧,那东北方向,便是九原县的中心。
这群人显然是灾民,而且是要往县里去。
张康和吕良面面相觑:“给先儿说中了,这些是来自别县的灾民!眼下看来,这好像还是一小波。”
吕良忙与张康一起往门外走去,吕良一面问道:“学坚兄,从曼柏来,且没有见过这些灾民?”
吕良无奈的摇摇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若不是实在逼的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曼柏人恋乡情怀最重,都舍不得自己的小家。故此,整个曼柏离乡者暂时很少,我和麟儿父子两人便是这少数中的。”
听张康如此回答,在来时,并没有遇到曼柏灾民,那眼前的这些灾民,应该是由别县而来。
“曼柏灾情恐怕算是五原最严重的,就算再恋乡,要不了几日,曼柏人也少不得投奔他地。我们来时,曼柏食水极度短缺,已经不能再居住下去了!”张康拉开院门,走在前面。
东汉还有长者先的文化,吕良虽是家中主人,但年岁小于张康,便默默跟在身后。
灾民群中最前,有一老者,盖五六十岁,面色发黄,一看便是饥饿所致,他脸色担忧,双眼浑浊,满脸的皱纹中透露风霜,眉宇之间有智慧流露,打眼看去,异于众人,好似官家的老头儿。
张康和吕良二人走上前去,并不管他人,拱将老者拦了下来。
“敢问老伯,看你们并非本县人,聚百人前来九原,所谓何事?”张康并不高明,明明知道这群人是逃难来的灾民,不知道如何开口,便如此生硬的问道。
“我说大兄弟,眼瞎啊?”老者未开口,其身后一莽汉便骂了出来,此人浓眉大眼,颔首大鼻,长相凶悍,“看不出我们是投奔九原的灾民?”
“阿福,休得无礼!”老者瞪了莽汉一眼,那莽汉用眼睛瞅老者,不敢再说话。
张康和吕良从老者口中得知,他叫徐文,字元明。乃是临沃县尹。临沃县在这三个月的大旱灾中早已仓廪匮乏,向灵帝求拨救灾粮迟迟未到,似乎灵帝并没有接收到救急文书,始终没有回应。
徐元明多次上书朝廷求救,都没有结果。绝境之下,只能自找门路求生。率百人来到九原,实属没法中的没法,无奈中的无奈。
“灵帝昏聩荒淫,我的文书必是在途中便被奸臣阻拦,根本没有被看到!”徐文言语颓丧,对汉灵帝当朝大失所望,“即便灵帝看到,也未必出相救!”
“如今我和九原县尹钱牧同朝为官,但互相并不熟悉,此次前来,不知钱县尹能否接纳。”说此话时,老者语气中又充满了担忧。
九原毕竟是钱牧的地盘,徐文又不知钱牧为人怎样。
若钱牧是个正人君子,收留他们百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若钱牧是个奸诈小人,很有可能对他们不管不顾,甚至是将其驱逐,最好顶多给他们一顿饭食,便将其赶走。
如此,徐文的担心并不多余,他此时也只是盼望着钱牧能够因为与其同朝为官,稍稍给些薄面。
徐文所携百人,都是近亲或者临沃县衙的下,整个临沃县,所有居民加起来两三万人,要一齐来九原避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九原也是普通县郡,且不说能不能再容纳两三万人,就算能容纳临沃县灾民,那所需物资应该由谁来出,是个很大的问题。
九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养临沃的灾民,况且,若徐文携全县人来避灾,被其他受灾县郡知道,纷纷效仿,都来九原,岂不大乱。
因此,出于种种考虑,徐文才不得已带百人连夜来到九原。
准确的说,他是放弃了整个临沃县的民众,自己逃出来的。
此时的临沃县衙,已经空虚,临沃县的父母官都逃了,整个县也就群龙无首。
尤其是在灾情严重的情况下,没人出面解决种种问题,造成混乱是必然的事情,因此,临沃县必然会生出事端来。
徐文知道这一点,但他此时也是黔驴技穷,没有办法,逃避和自保,显然就是最好的办法,要么,就和临沃的民众一块饿死。
再说了,灾情如此严重,就算他一直呆在临沃住持大局,也无法渡过难关。
“徐大人,作为一县的父母官,您撇下自己的子民,就此出逃,觉得合适吗?”听完徐文的解释,张康皱眉问道。
徐文只有一声哀叹:“生逢如此世道,徐某只有汗颜。西安阳一县因为灾情严重,民众去县衙求救济粮不成,已经聚众起义,将县尹斩杀,平分了府衙中的余粮。徐某不才,实不想这种事情也发生在我身上。”
对于自己的出逃,徐文内心充满了愧疚,同时也有些许庆幸,但对于九原县能否接纳,前路将会如何,他又是迷茫的。
这似乎就是他的命运,虽然可以选择,但可供选择的选项太少,甚至根本没有。
“两位壮士,徐某就此告辞了!”徐文抹了一把老泪,也不回头,伸对身后的人招了一招,而后蹒跚的往前走,众人也都颓丧的跟进。
一旁,张康和吕良早已被惊傻了,是因为听到西安阳县尹被斩杀。
西安阳是临沃邻县,离九原还远,这消息还未传到九原,因此,他们并不得知。
但此时得知,宛若一道惊雷,瞬间让他们有些慌乱。
西安阳县尹被斩杀,并不是死了一个人那么简单,其实说明五原郡的情况已经极其严重。
民众被逼迫到斩杀朝廷命官的份儿上,其势如同虎狼。如果那些人真的聚众起义,最有可能受到屠戮的自然还是九原、河阴和武都三个没有遭受旱灾的郡县,道理很简单,整个五原郡,只有这三个县有资源。
一个人在被逼疯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更不要说通过杀人夺财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张康和吕良就一阵发寒,若五原大乱,在大乱中求生,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看来,先儿的话准了!”张康暗自嘀咕,内心对吕先也是产生了一些佩服的意思。
……
张康和吕良回到屋中,把酒长谈五原郡局势,最终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五原郡似乎真的要乱了,但除了西安阳斩杀县尹的消息之外,其他县中并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连灾民转移的迹象都没有。
思来想去,二人察觉可能有些多虑,便不再说此事。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还算平静,张康和吕良日日探查整个五原的消息,除了见到少量灾民前来九原避灾之外,并没有再听说动乱。
之前徐文所说西安阳的动乱,也没有产生多大动静,那件事情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也没有传到东都洛阳,引起朝廷注意,总之是不了了之。
至于徐文,并没有被钱牧收留,钱牧也只是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管了他几顿饭就打发走了,毕竟徐文是从府衙中逃出来,抛弃整个县的民众,对于这一点,钱牧非常鄙视,由此,对徐文并不感冒。
此时的徐文,正携众前往武都碰运气。
……
这段时间,吕先安静度日,并不多操心。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凭借着之前积累的一些小见识能够勉强分析所在地五原的局势,但整个天下是怎样的,他依旧无法得知。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吕先,还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了解这个世界,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只有了解了情况,才能谋划大志。
因此,在吕良的帮助下,吕先通读许多关于这个朝代,以及这个朝代以前的史书,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历史并不完全像之前他所了解到的。史书中记载朝廷的种种情况,比现世的书中所讲要好一些。
除了读书之外,吕先平日偷偷锻炼身体,现世有太极拳法,最适合身体孱弱的吕先。数天习练下来,吕先食欲增长了不少,虽然依旧瘦弱,但气色比起之前好了许多,也更有精神,浑身都隐隐有一种力量涌动。
对于儿子的变化,吴氏和吕良都看在眼里,吕先的身体总算日日好转,夫妇两人打心底高兴。
“父亲,这些日子,怎不见林腾叔叔?”一日,吕良正捣鼓一件农具,吕先想起了野豹的事情,他已不是那个死鬼吕先,因此,对林腾没有什么印象,好奇他醒了这么多天,林腾都不露面,总是有些蹊跷。
“你林腾叔叔可不是一般人,原本是猎户出身,擅长骑射。前不久,就在你陪同打猎过后几天,朝廷应征武士剿杀山西鲜卑乱军。林腾凭借一身本领应了剿蛮先锋的职位,已过去将近一月,不知情况如何了。估计,也快凯旋了吧。”吕良一边修农具,一边说道,“先儿啊,现如今世道不大好,但大汉还算平稳,只要有能力,谋个一官半职,也许并没有那么困难。”
这段时间以来,吕良知晓了吕先的见识,虽然不知道为何吕先与之前相比大变,但对其所寄的希望颇高。
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已无法改变。但吕先若有才华谋略,在汉朝谋个大小官职,不但能光宗耀祖,更重要的是改变家庭的命运。
吕先听出吕良话中意思,只是不语,对他来说,在汉朝做官,并不是上策。
他暂时也不知道在这样的世道下如何是好,不过,现在考虑这些似乎为时尚早。
吕先只是好奇林腾,他能一举成为剿蛮先锋,那一身本领,必然不凡。
吕先想来,也许林腾在某些方面能帮自己一把。
不过,吕先心中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急不得。又平静的过了几日,他依旧强身健体,读书思考,精神日益饱满,大脑也变得清楚了许多。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半月有余,忽有一天,吴氏心血来潮,说见吕先日渐好转,要去山佛寺帮他求一道开光佛像,山佛寺位于九原最南,距吕良家隔一座大山,吕先本要陪同,但吴氏心疼吕先身子骨不行,坚持要自己去。
当晚深夜,吴氏去了一天,还不见回来,吕先和吕良内心都生出不妙。
焦急之下,便前往山佛寺寻找。
在半路上,所幸遇到吴氏,见吴氏满身伤痕,精神倦怠。
“娘,你这是怎么回事?”见吴氏这副模样,吕先不解。
吴氏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是在山中遇到了劫匪,吴氏祖传的金簪被他们抢走,还遭到一顿痛打。
“那伙劫匪不是一般的山贼,其中一人我认识,是我们九原县的衙役张二狗!”吴氏委屈的说道,“听他们商议,其志向不小,要攻打九原县城。我想,他们之所以放我回来,是怕凭空失踪一人,引起官府注意。所以,佯作山贼罢了!只是,祖传的金簪子,被他们夺去……”
“这么说来,是一伙贼兵?”吕良皱了皱眉头,“太可恶了!明日我便去上报县衙!”
吕先将这件事情前后想了一遍,总是有些蹊跷:“父亲不必着急,我看这伙贼兵不过是穷兵,成不了气候。他们要攻打县城,肯定事出有因。无论如何,我们是管不得。不过,要想办法将母亲的簪子拿回来。如果上报官府,剿了那伙贼,母亲的金簪定然是拿不回来了。”
“先儿,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那簪子!”吕良一听便急了。
“那金簪乃是家传之宝,如果能拿回来……”吴氏显然极舍不得那金簪。
“母亲,我们先回去,待会儿再将贼兵的情况说的详细些。先儿兴许能帮您拿回金簪……”吕先一脸的神秘,搞的吕良和吴氏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实在想不出吕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之前听到儿子关于五原的种种见解,他们内心也有些相信,以吕先的聪颖,也许真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