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奇怪的记忆
从安靖由吃惊转变为无奈,继而有些强忍笑意的表情中,大胡子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其实不用安靖告诉他好与不好,刚才在洗间镜子里,他已经看到被自己修剪得如同杂草敷面的尊容了。只不过他的注意力没放在那个被自己剪得跟“鬼剃头”一样的发型上,而是那张露出本来面目的五官上。
为了确定镜里镜外是同一个人,他冲镜子摆出了各种姿势和表情。可最终,他失望地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他没有一点印象,换个说法就是他不认识自己。
想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想起自己最初的样貌是不是就是镜子里的那个人。这个发现让他心惊胆战。看着镜子里的“陌生人”,听着镜外人心脏的疾跳声,像是肉身和灵魂在剥离,他再次感到无助和彷徨,这种情绪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哀伤。
虽然察觉到大胡子情绪不对,但安靖却误以为他是因为舍不得那些被剪掉的发须而闹情绪。
视线越过他的身体,安靖发现垃圾桶已经被他的长发、长须和长指甲给塞满了,而地面上只有零星的一点胡茬和头发碎屑。她满意地抿了下唇,重新走入洗间,将垃圾桶踢到门后。
径直走到热水器旁,对始终保持着一米距离跟随在她身后的大胡子道:“过来!”
“这个是沐浴露、浴花、搓澡巾、洗发水。”将那些洗浴用品从置物架上依次拿下改放到花洒下的托盘上,回身指着挂着毛巾的置物架横杆,“洗完澡以后用那块蓝色的毛巾擦头发,用上面的浴巾擦身体。擦干身体后,穿上那件粉色的睡衣。”
扫了眼大胡子的脚底,安靖接着道:“洗澡前,把你脚上的拖鞋和鞋套丢到垃圾桶里,光着脚就行。”
发现身旁的大胡子一脸懵怔似乎并未听明白自己刚才所说的。她眼睛微眯,审视了会儿大胡子,发现他并非是伪装的不懂,这才耐下心重新细致地讲解了一遍,并教给他如何开启水龙头及调节水温。
“脚麻利点,一会儿我也要洗。”语毕安靖旋身离开洗间,留下大胡子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那些东西发呆。
褪下身上夏宇送给他的衣裤,仔细折叠好放到盥洗台,将双脚从包裹着鞋套的拖鞋里挨个抽出,他没有遵照安靖刚才的吩咐丢掉拖鞋,因为那是夏宇给他的。将鞋套上的须发碎屑拍打干净,与脱下的衣服摆放到一起。
发现自己的脚趾甲也很长,不想听到安靖那种带着烦躁的命令口气,干脆光着屁股直接坐到洗间地面上,拿起剪刀将脚指甲逐个剪干净并丢到垃圾桶里。一切收拾妥当后,他这才小心谨慎地走到花洒下。
当他的视线落到托盘上的洗发水时,他好奇地拿起闻了闻,脑中竟然闪过一片黄澄澄的迎春花,似乎就是那种似有若无的清香,极淡。若非他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恐怕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就在他准备将洗发水重新放回托盘上时,他发现在洗发水的瓶体上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除了那些字体奇怪看不出是英文还是汉字拼音的字外,中文字中有半数以上他都认得。
疑惑地将洗发水放回去,他又拿起那瓶浴液,发现浴液上的繁体字与洗发水的简体字不同,他基本都能认全,也终于知道这些字是使用说明书。
握成拳捶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真搞不懂这颗脑袋到底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样貌,却记得识字。
“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呢?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赶紧洗澡!三分钟内如果你还不开始洗,那就不用洗了,今晚到外面楼道里睡觉!”
急促的敲门声宣示着安靖的怒火,也打断了大胡子的沉思。
大胡子打了个激灵,闷闷地想:这女人真凶,夏宇说她是个好人,肯定是搞错了。
可想起夏宇临走前对自己的嘱咐,让自己听外面那个女人的话,他只得压下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将伸向水龙头开关……
听到里面终于传来水流声,安靖的怒火这才挥发掉,返身走回客厅。
晚上去工地时不是翻墙就是爬树,安靖的衣服上满是脏污,怕弄脏浅色的沙发套,她便席地坐在沙发旁,拿出随意翻看。
没有特殊情况时,安靖的日常生活非常有规律,早起跑操,吃早饭,上班;中午她一般会在外面简单地吃点快餐,再开车回家午休一会儿;晚上下班她喜欢去超市买些新鲜的蔬菜回家自己做着吃。为了友好睦邻关系,她经常会在餐桌上增加一副碗筷,将对门下班后喜欢坐在电脑前一边打游戏一边吃泡面的王紫丹喊来共餐。
晚饭后,她会先到楼下小区花园溜达半个小时消消食,然后赶在七点前回家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她从来不追剧,晚上的时间,她多数都是待在自己的书房里查阅一些跟专业相关的学习资料,提高自己全方位的技术能力。十点准时洗漱、就寝。
今晚因为去工地回来得太晚,中央新闻她连重播都没能看到,便在里翻看一些实时报道,一条条地浏览着。
以前看新闻她比较关注时事热点,以及国家新颁布的政策法规和民意调查采访。可现在她却格外留意看与抗战题材有关的新闻,所以当那条国内某知名饮品公司被台湾一家企业入资控股达80%的新闻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只是简单地看了眼标题后便直接忽略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洗间里的水流声才停下,过了大约十分钟后,安靖听到开门声,将放到身旁的沙发上,转头看去。
给大胡子穿的那件粉色睡衣是一件纯棉质地的半袖圆领连体,又长又肥,没想到穿在大胡子身上居然挺合适,除了颜色看着有些滑稽外,其他都勉强看得过去。
大胡子的皮肤非常白,可以说是有些病态白,这与他常年待在地下不见阳关有直接的关系。虽然头发和胡须被他给剪得参差不齐,但却已经基本能看清他的本来面目。之前在工地外,安靖目测大胡子的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可这会儿再看,她发现大胡子的相貌年龄应该是在25岁左右。
身上的睡衣让大胡子感觉非常别扭,两只在睡衣两旁不停地往下拉扯着。如果现在面对的是夏宇他或许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当着安靖这个女人的面,将自己的两条胳膊和膝盖以下的腿暴露在外,他总有种裸裎相对的感觉。尽管知道先前的那身衣服很脏,可这会儿他却有些后悔听安靖的话穿这件明显是女人穿的衣服了。
“你的衣服前后穿反了,一会儿倒过来就不会觉得别扭了。”站起身,安靖带着大胡子往次卧走去,“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安靖的这套房是三室两厅,主次卧均朝阳,她住在主卧。自三年前买下这套住房到现在,次卧就一直闲置着没人住过,里面虽然有一张床,但基本成了安靖的更衣室,她所有的换洗衣服都放在这间卧室里。
“晚上你就在这个房间里睡觉,除了出来方便,不允许在屋子里到处乱窜,就算睡不着也在这屋子里待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凉被放到床上,安靖一边吩咐着大胡子,一边从挂衣柜里拿出自己的睡衣和明天上班要穿的警服和内衣。
安靖不知道大胡子低声应着是真的听懂了她的话,还是在敷衍她。走到门前,回身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好奇地打量着卧室里的摆设。
其实这间次卧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一张床,再有就是一套电脑桌椅和挂衣柜,因为是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次卧里电脑和电视安靖都没有配备。
将衣服放到自己的卧室准备去洗间洗澡时,担心大胡子晚上会因为口渴出来找水喝而搅扰自己睡觉,便折回身来到厨房,拿出一个2000ml容量的大杯子到饮水前灌满水送到次卧。
“给你!”递给大胡子后,安靖顿了两秒,没有听到预期中的谢谢,但却看到了一双感激的眼神和一抹很真诚,但却笑得很小心的微笑。
这是从见到大胡子到现在,安靖第一次见他笑,虽然这笑容没有完全放开,但却有着一种很奇怪的吸引力。安靖眼神晃了晃,赶忙退出次卧并关上门,快步向洗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