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放羊郎

  这么庞大的坞堡,当然也会有贫富差距。富贵者是附近的豪强,贫穷的,只是小老百姓。所有村民都感觉出了李健的不简单,不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是随从的凶神恶煞,而是李健身上的一种气质。
  站在一旁草坡的李健,无论是仪态还是姿势,都是无可挑剔的,就算是这些百姓没有见过大世面,但是是否雍容华贵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是咱们丰州哪家的世家公子?”一个三十余的妇人,手心里拉着自己的女儿,低声问旁边的人道。
  “我们丰州恐怕养不出这样气质的公子,应该是从太原来的吧。”旁边的人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不知来我们李家坞堡干什么?”另一个年轻人轻声嘀咕道。
  像这样的议论有很多,有的人小声细语。有的人则是掩不住大嗓,李健也只能加紧步伐向前走去。
  这种快速的步伐很快被停滞不前所取代了,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坐在地上认真看书的弱小男孩,远处所有的放羊娃的嬉闹声并没有对这个男孩产生任何作用,他还是在阳光底下低着头,仔细认真的看着手中的那卷破的不能再破的书。
  李健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这么大的孩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定力,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慢慢走了过去。
  老实说,这个孩子皮肤有些黝黑,身材很是瘦小,似乎有些营养不良,总体来说,真的是其貌不扬,奇才不显。
  “小兄弟!”随着李健这个声音传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抬了起来,但是这个孩子并没有回话,而是神色一瞬不瞬的看着李健,眼中露出了奇异的光芒。
  李健这才看到这个男孩儿的样貌,但是他的样貌没有那么出众,和身形一样,一样的平凡。只不过这样貌之下是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一双透着智慧的眼睛。
  这个男孩儿是一块美玉,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美玉,李健相信这个男孩儿经过经过一番淬炼,定会大放异彩!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男孩儿盯着李健问道。
  “夫善师者不阵,善阵者不战,此言伐谋制变,先声后实!这位小兄弟可否解释一下?”李健眯着眼睛问道。
  “以正合,以奇胜。然则正者,阵也,奇者,无方以用变也。奇不得正,故虽锐而无恃。正不得奇,虽整而无功,故必相交用,而后能百战百胜矣!”
  李健又问道:“可会下棋否?”
  那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忙拱手说道:“小子不才,略知一二。”
  李健转身对着李鑫说道:“将我的棋盘拿来!”
  也许是母子连心,在李健正在和那男孩儿下棋的时候,一个妇人从人群出来走到了那男孩子面前,从那妇人的眼神中看出来,母亲完全是因为孩子和自己谈论,心中担心才走出来的。
  母子二人就在李健的眼前,腻了一会儿,半响后,妇人才松开男孩儿,面色有些发红,转头对着李健轻声道:“这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若是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谅解!”
  李健笑了笑后,收敛了神色,很郑重的对妇人道:“令郎天资聪慧,且有悬梁刺股之毅力,未来不可限量啊!”
  每一个母亲都会喜欢听人夸奖自己儿子的。不管真假,那妇人笑了笑,说道:“谢公子吉言!”
  “这孩子可有名字?”李健笑着询问道。
  “家夫姓张,孩子名为污落。”那妇人回答道。
  “张污落?”李健嘴里念叨着,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忽然李健想到了一个人名,那就是李克用的十三太保之一李存信,此人早年为牧羊奴,因为聪慧机敏而多计谋,通晓四夷语言,能识别六蕃书,善于战事,懂得兵势,逐渐成为了沙陀军李国昌的亲信。
  李存信本姓张污落,其父张君政,回鹘怀化郡王李思忠之部人,聪敏多计,从李克用平定黄巢,屡有功勋,故晋王李克用收为养子。大顺元年,迁马步军都指挥使,与李存孝击破张浚军于平阳。李存孝谋反既诛,以为蕃汉都校,讨伐李匡俦,招降赫连铎、白义诚,从伐王行瑜,积功官至检校司空、郴州刺史。
  李克用遣将救朱宣,李存信屯于莘县,为罗弘信所击,大败,遗亡晋王亲子落落。后讨刘仁恭,又败于安塞。晋王大怒,将杀之,存信叩头谢罪而免。光化年间,由是大惧,时常称疾。天复二年,卒于晋阳,年四十一。天福中,赠太师、中书令,追封赵国公。
  看到李健有些惊愕的表情,张氏眼中的警惕却越来越深,只不过这些都被李健看在眼里,想要将李存信受于麾下,可不能让人家怀疑警惕。
  “夫人不必疑惑,我乃是新任丰州总管、天德军都防御使,姓李,名健。师从杜审权杜相公,只不过我性子顽掠,所以只学得了老师几分才学。”刘封抬出了刘备的身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杜审权,名传整个大唐,有王佐之才,人称“小杜公”。而李健又自称是新任丰州总管,所以张氏也勉强相信了,在这丰州境内,还没有人敢拿丰州总管的名号来骗人。
  “民妇拜见总管大人,望总管大人指点小儿一二。”张氏拉着张污落跪在地上拜道。
  “张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李健笑着说道:“可否让我与令郎单独交谈一番?”
  “这……”张氏迟疑了一下,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张污落,“阿娘,你先去忙吧,儿子无碍!”
  张污落看着李健,询问道:“公子可否告知你的真实身份?”
  “哦?”李健看着张污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别的身份?”
  张污落看了看旁边的两只羊,对着李健说道:“公子气度不凡,行走间有龙行虎步之姿,以弱冠之龄行一州总管之事,故此公子应有更尊贵之身份。”
  李健笑着反问道:“如今国内强藩四起,朝廷已然无暇力顾西北边垂之地,且丰州之地,外有契丹之威胁,内有仆骨之祸乱,此乃生死危亡之地也,吾何来地位尊贵之谈?”
  “这……”到底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处于李家坞堡之穷乡僻壤,虽有勤学苦读之志,却无天下大势之见,等李健这么一反问,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尔之志向何在?”
  张污落挺胸抬头,坚定大声地说道:“统帅千军万马,纵横敌阵,驰骋沙场!”
  “西北边垂,山岭千里,地势起伏,丰州苦寒之地,杳无人烟,且天德军军备松弛,何来千军万马之说?尔无显赫之家世,又无惊世之战功,仅凭通读几本兵书,便想统帅千军万马,须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尔不可做赵括,纸上谈兵,误国误民。”
  张污落小脸却有些苍白,慢慢拱手说道:“多谢公子警醒,今日才得知小子不过是坐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哈哈!”李健看到如此泄气的张污落,笑道:“壮志少年怎得如此颓废不堪?不必失落,你于黄口之年便熟读兵书,谈论起来亦是滔滔不绝,就是我亦不及你半分。我观你下棋之法,颇带无畏锐利之势,刚才严厉之语,实为告诫之言,须知过刚易折!”
  “时值国家危难,社稷不稳,国器蒙尘,正是才俊之士大展宏图之际,若是你提前实现你胸中的抱负,那就进天德军为我效力如何?”
  “这……”张污落满脸震惊之色,他的小脑袋瓜里实在想不出来李健为什么要收自己进入天德军,他想了想说道:“匡夫大唐江山乃小子毕生之所愿,无奈小子年纪尚浅,才学不够,不足以进天德军。”
  这就是拒绝了,虽然是委婉的拒绝,但是旁边的李鑫心中依旧有些不爽,堂堂的岐王殿下,屈尊招揽一个黄口小儿,竟然还被拒绝了,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的身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拒绝我家公子。”
  李健冷冷地看了发怒的李鑫,冷声道:“没规矩的东西,退下!”
  听到李健的教训,李鑫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只不过退下的时候又狠狠地瞪了张污落一眼。
  “呵呵,不要害怕。”李健微笑着安慰道:“我不是让你去冲锋陷阵,而是让你跟随我左右,学习处理各种军政要事。如何?”
  张污落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不知再想些什么。半晌过后,小声询问道:“公子可否告知真实身份?”
  “呵呵,这个小滑头!还真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李健心里说道。
  “大唐岐王李健!”
  “他竟然是大唐的王爷!”张污落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公子,因为古代消息传送并不是那么发达,所以李健的名声还没有传到丰州地界。
  李健看着两眼冒光的张污落,心里突然产生一丝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