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预知.狙魂.神意

  展恨喝斥住同伴以后,又马上扭过身子,面向屏风笑道:“哈哈——原来就是这点小事儿啊!属下一定会谨记的。”语毕,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食指,在坚硬似铁的鹰嘴上来回摩擦了几下,口中则柔声道:“放心吧!你是我的‘私人电池’,我怎么会让你饿肚子呢?”话音及此,他忽地心头一动,抬眼询问道:“神主,它叫什么名字?”
  屏风后传出一阵轻松的笑声,说道:“它既是你的部下,自然由你命名啦。”
  展恨微一颔首,侧目凝视了“金瞳猎鹰”许久,突然眼前一亮,振臂高呼道:“好!既然你能强化‘雷兽’,那么,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惊雷’吧!”言语出口,那头猎鹰仿佛听懂了主人的意思,登时一声长啸,猛地展翅高飞,在半空中鸣唳、盘旋,显是欢喜雀跃已极。
  或许,因为展恨和惊雷都是身负“强电”异能的狂悍生物;亦或者,他们俩又同样是雄踞于天际间的孤傲霸主,所以,彼此才会一见如故,心意相通吧……
  待惊雷重新落回肩头以后,展恨这才垂首道:“神主,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且慢!小姑娘……”屏风上的人影朝碧小惠招了招手,出言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站在后面。来、来、来,走近一点……让本座好好地看看你。”
  其实,碧小惠对这位“神主”并无好感,亦不愿与他多费唇舌;但不知为什么,对方的话音里却好像蕴含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使得她在大脑尚未做出反应之前,已经不自觉地迈开双腿,走到了高台底下。
  神主在屏风后端详片刻,突然啧啧称赞道:“嗯——好啊!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展恨从旁见状,心里登时又气又急:“该死!我早就告诉过她:进入CONTROL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这个‘白痴妹’却偏偏不肯闭上嘴巴,真是自找麻烦呐!”不过,他纵然满心不痛快,还是得张嘴替碧小惠遮掩:“神主,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由于受到我们兄弟的牵连,全家都被‘捕快’斩尽杀绝了,所以,属下才会带着她一起逃亡。”话语及此,展恨忽地深施一礼,佯装为难道:“她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恳请神主能将其一并收留下来。”心中则暗想:“CONTROL正值用人之际,他断不会拒绝我的要求。这样一来,碧小惠就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平平安安地住在秘密基地中,直待他日与昏君重逢了。”
  “普通人?”神主语调轻提,意味深长地说道:“展神官,你不仅不能小瞧她,相反还要好好地照顾她、保护她。因为总有一天,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展恨听得心头一颤,正欲开口询问,不料:对方已摆手讲道:“好啦!你们两个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来人,送展神官回房间!”
  余音未消,两名“神卒”已躬身出列,齐声应道:“是!”紧接着,又面向展恨和碧小惠道:“神官大人,请!”
  展恨朝屏风一拱手,说:“那属下就告退了。”言罢,拉起碧小惠,转身即走。当他们行至大殿门口之时,恰巧和一名身材高瘦,鸠形鹄面的中年男子不期而遇。
  此人虽然眼窝深陷,脸色略带点苍白,但是一双鹰目精芒矍铄,神采奕奕,任谁都能看出他定非平庸、无能之辈。展恨一见那人气度不凡,便知对方绝不简单,可就在他抬眼打量来者之际,两名负责引路的神卒已双双跪倒行礼:“拜见神将大人!”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CONTROL“六煞神将”之一的画非画。
  只见他神色淡然地轻“嗯”一声,同时又朝展恨斜瞄了一眼,随后便从他们身边径直走过,快步迈进大殿当中。虽然画非画的目光只是在展恨身上匆匆一晃,但是仍令他浑身不自在,心里亦暗惊道:“好凌厉的眼神!CONTROL之内果然藏龙卧虎,强者如云呐……”
  画非画大步流星地走到高台前面,单膝跪地道:“属下画非画,参见神主!”
  神主在宝座上扬了扬手,言道:“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起来回话。”
  画非画应承一声,慢慢站直身子,讲道:“启禀神主,罗娜小姐的‘诗歌’写完了。”
  话音未竭,屏风上的人影突然微微晃动了两下,随即便听神主沉声道:“念!”
  画非画不敢怠慢,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高声念道:“
  诸神国度的‘无形之门’已经在云端里显露痕迹,
  坠落于天河的神祗们也在上帝的棋盘中蠢蠢欲动。
  仿佛钻石般坚硬的枷锁上已经出现了裂纹,
  九只细小的蚂蚁同样能扳倒一棵参天大树。
  沉睡了千万年的‘远古战龙’终于全部觉醒,
  它们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巨爪必将摧毁一切。
  即使是宇宙间最结实的镣铐,
  也无法阻挡飞向自由的翅膀!
  即使是苍穹下最黑暗的牢笼,
  也无法禁锢追逐光明的脚步!
  啊,闪耀吧——隐藏在夜空中的两颗晨星,
  你们绽放出的璀璨光辉,最终将带来黎明的曙光,
  成为我们前进的路标与航行的方向,
  指引我们踏上真实的彼岸。
  啊,崩溃吧——在上帝手中腐朽的囚牢,
  你将成为‘过去’陨落的坟墓,
  你将成为‘昨日’腐烂的花园,
  你今天的庞大与威严将深埋尘土,
  成为‘新天堂’降临的祭品。
  啊——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
  未来的轨迹将在‘血红八月’展开新的篇章!”
  神主听完这首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诗歌”,在屏风后沉寂许久,方才开口问道:“罗娜现在怎么样了?”
  画非画把手中的纸片交给了一名侍卫,由他呈递给神主过目,自己则躬身回应道:“启禀神主,由于罗娜小姐频繁发动异能,导致精神力损耗过巨,现在她已经睡下了。”
  神主又低头看了看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遂轻声道:“尽管罗娜的‘预测诗’得来不易,但却每言必中,从无错漏。好!那咱们的行动日期就定在‘血红八月’。不过……”话说一半,他忽地停顿片刻,然后又自言自语道:“这诗词里所提及的‘九只蚂蚁’到底有何寓意?”
  这句话音调甚低,但眼下,画非画距离高台仅有数米之遥,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顿时惊诧道:“莫非,神主已经看懂了整篇诗词的含意,仅剩‘九只蚂蚁’的迷题未解?在这首诗完成以前,我也曾多次用心揣摩,但始终都毫无头绪;难道神主他只瞄了一眼,就能尽晓其中……”
  正自思量间,便听屏风后又传出话来:“最近,罗娜的精神状况如何呀?她的情绪还能保持正常吗?”
  画非画闻听对方之言,急忙正容道:“启禀神主,自从属下使用异能为罗娜小姐治疗以后,罗娜小姐的情绪已经基本上受到了控制。只是……”
  神主见他讲话吞吞吐吐,立刻追问道:“只是什么?”
  画非画犹豫了一下,接下去说:“只是每当罗娜小姐发动‘预测能力’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都会逐渐陷入混乱;加之,属下强行抑制了她的情感波动,从而导致罗娜小姐的‘天择力量’流失地更快,所以,她的异能持续时间和使用次数都将大幅度地减少。”
  “本座明白你的意思。”神主点了点头,继续道:“这首‘预测诗’就花掉了大半年的工夫。不过,那也总比罗娜整日疯疯癫癫、浑浑噩噩,全凭偶尔发动一次能力,才会写下‘只言片语’要好得多啊!”
  画非画双眉微皱,压低声音道:“但是,倘若长此下去,恐怕会对罗娜小姐的身体和大脑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
  神主闻言一滞,讲道:“你是说:如果继续让罗娜预测未来,就会产生后遗症?”画非画频频颔首,算是默认。
  神主想了想,又问道:“那依你之见,这个‘后遗症’最坏能恶化到什么程度?”
  画非画略一踌躇,随后沉声道:“不敢欺瞒神主。根据属下一年多来的观察和了解,罗娜小姐是在自身人格与‘寄居灵魂’合而为一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致使觉醒后的她在精神和异能等方面,都呈现出一种狂乱、混杂的不稳定状态。虽然属下的能力可以暂时安抚住罗娜小姐,并且让她正常使用异能,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漏脯充饥,一次次透支生命的结果只有——死亡。”
  听完手下的分析,神主在高台上沉吟了好半天,然后才发问道:“你的意思是:罗娜会死?”
  画非画垂首应道:“罗娜小姐原本是无法催动异能的,所以,如果想让她预测未来,便只能用寿命去跟‘死神’交换。”
  神主听到这番话,又是一阵默然,过得片刻后,方始说道:“那照你估计,她还能活多久?”
  画非画仔细盘算了一下,回答道:“准确时间属下不敢妄言,但至多不会超过三年。”
  “三年……”神主用低沉的语调在嘴里重复了一遍,过得半晌后,又平声接道:“三年已经足够了。”
  画非画乍听此言,心头不禁一愣,随即暗想:“预测诗珍贵已极,但神主得之不喜;乖乖女性命堪忧,可神主闻之不悲,就像这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似的。难道,神主的莫测高深当真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甚至是‘行者’的范畴,就连我的‘狙魂眼’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此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即听神主话锋一转道:“你已经见过展恨了吧?”
  画非画抬眼道:“神主是说:刚才离开大殿的那个小子?”
  神主颔首道:“没错,就是他。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画非画低声道:“适才只不过惊鸿一瞥,属下又岂敢妄加评断。”
  神主呵呵一笑,摆手道:“你就不要谦虚了。凡高的‘狙魂眼’可以透过人类的表面伪装,直接洞悉他们的内心情感和情绪波动,一眼足亦。”
  “属下的‘狙魂眼’只能大概观察到对方在情感上的强烈波动,至于细微的变化就无能为力了;所以‘洞悉’一词实在受之有愧。”画非画眼见神主执意要问,唯有如实作答:“不过,属下刚才的确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相当浓烈的负面情绪……”
  话没讲完,神主已出言打断他道:“是恐惧,对不对?”
  画非画闻言一惊,立刻点头道:“神主英明,正是恐惧!”
  神主淡淡一笑,继续问道:“还有呢?”
  画非画脸色微变,低声说道:“属下惭愧。由于展恨心里的恐惧感偏重,以致掩盖了其他情绪,所以,属下只能‘看’到这一点。”语毕,他忽地双眸一亮,又发话道:“既然神主提及展恨,属下尚有一事不明,还请神主指点。”
  神主在宝座上抬了抬手,言道:“讲。”
  画非画轻呼一口气,平声道:“在参见神主之前,属下已经从程序员和髊尸那里听到了一些有关展恨的情况。按照髊尸所说:这个展恨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且‘天择力量’又属二流,实在不够资格担当‘神官’一职。”
  神主笑笑道:“髊尸和程序员看见展恨一入CONTROL,便被本座提升为‘神官’,而且还获赐‘单膝之礼’,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平衡,他们俩的话又岂能尽信?”
  “属下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只信了他们六成。”画非画微微欠身,接下去说:“可是就在几分钟前,展恨已经向我证明了——他们所言非虚。坦白地讲,属下认为:展恨不过是个表面上妄自尊大,而骨子里却胆小如鼠的可怜虫,根本不值一晒。属下实在不明白:神主您为何会如此看重他,难道就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气?”
  神主浅笑一声,接口道:“展恨的坚韧、倔强和桀骜难驯确实让本座感到有点意外,但本座看中的是他的才智与心计。”
  画非画听得满头雾水,不解道:“他——心计?”
  “现在无需多作解释,等你接触过他以后,自会明白一切的。”神主微一扬手,道:“好啦,你退下吧!”
  画非画急忙单膝跪地,埋首行礼道:“是!属下谨记神主训教。”
  同一时刻,展恨和碧小惠正由两名神卒领路,在蜿蜒曲折,纵横交错的地下长廊内迈步前行。可谁知:刚走了不到五分钟,便迎面碰上两个人。这二人一胖一瘦,步履轻松,恰巧与展恨他们相向而行。
  瘦的那个身材略矮,微微有点驼背,但一张脸却长得吓人,活像阎罗殿里的“马面”一样;而另外一人则是满身肥膘、赘肉,显得臃肿不堪,而且此刻,他还一边走路,一边往嘴里大把大把地塞东西,吃地不亦乐乎。
  就在展恨心中纳闷,不知对方是何来历之际,两名神卒已然双双跪地,齐声叫道:“拜见神官大人!”原来,这两个人正是一年前大闹“落日山”,从南宫怒斩手下成功逃脱的“神官”——夜枭和美食家。
  美食家看见有人行礼,随即挥挥手道:“起来吧!”话音刚落,一抬眼又发现了展、碧二人,于是便接口问道:“哎——他们俩是谁呀?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其中一名神卒听到这里,赶紧朝展恨一举臂,扬声介绍道:“回禀美食家大人,这位就是‘神主’刚刚册封的新一任‘第十神官’——展恨,展大人!”随后,他又扭头面向展恨道:“展大人,此二位也是CONTROL的神官。这位是‘第七神官’——美食家大人;而这位是‘第八神官’——夜枭大人。”
  “原来,你就是那个展恨啊!欢迎,欢迎。”美食家一听对方是新任的神官,连忙把手掌按在衣服上使劲儿擦了擦,然后,热情地探出右臂说:“恭喜,恭喜。没想到,你刚一加入CONTROL便获得神主如此器重,真是后生可畏呀!”
  尽管展恨不清楚来者的底细,也不愿意跟对方打交道,但既然他们是自己的同僚,而自己现在又需要他们的力量;所以,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他还是礼貌性地伸出右手,嘴上亦敷衍道:“哪里,哪里。”
  美食家哈哈一笑,又顺手从兜里抓出一把不知名的物体扔进口中,一面大声咀嚼,一面歪头对身旁的夜枭说道:“喂,你也来和新同伴打个招呼嘛!”
  谁知:等他回头一望,方才发现夜枭就像一尊石雕似的,僵在当场,两只眼睛则宛如着魔一般紧紧盯住碧小惠;看样子,此时此刻无论是谁跟他讲话,他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