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章 梦中涟漪

    便在此时,只见邓峰从对面缓缓站起,朗声说道:“我很清楚自己有多厉害,用不着你来拍马屁!更何况,你不是也被‘捕快’关在岛上吗?凭什么在这里大言不惭,好像自己是救世主一样?”显然,他不喜欢别人过多谈论自己的异能,于是便将话题岔开了。
  周元朴眼见对方毫不领情,随即淡淡地一笑,说道:“正是因为你、我都被剥夺了做人的基本权利,所以咱们才要团结起来,一同跟‘捕快’周旋到底!”
  这时,儒云也走到近前,说:“但据我所知:‘须弥岛’是一座‘绝对完美’的监牢,根本不可能有人从这里逃出去。”
  周元朴笑道:“小伙子,别忘了咱们是异能者,是凌驾于卑贱人类之上的高贵种族!对于拥有神鬼之能的我们来说,世间从来就不存在‘绝对’二字!当然,仅凭几人之力,还是无法做出逆转乾坤的壮举,但是只要你们肯加入,那结果就大大的不同了!”
  邓峰低嗤一声,继而瞥了对方两眼,冷哼道:“靠!神经病。如果越狱真的这么简单,‘须弥市’里成百上千的异能者还不早跑光了?”话音陡止,他突然脸色一沉,轻声感慨道:“我有一身的本领,在哪儿都能活下去……况且,外面的世界未必就比岛上更好、更干净!”
  龙志对周元朴三人看似闲聊般的“交谈”毫无兴趣,静坐片刻后,忽地起身走到温锦旁边,低声问道:“阿锦,你还记得‘昨天’开门的时间吗?”
  此刻,温锦正心绪不宁地依坐在地上,使劲用手揪扯着衣角,待听到同伴所言之后,方才抬起头来,想想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放钱进‘储存箱’到完全大门敞开,总共间隔了五分零八秒。”
  龙志听得频频颔首,浅笑道:“我相信你不会记错。”语毕,继续发问:“那么,生成整座小镇又花掉了多少工夫?”
  温锦虽不明白他为何要打听这些细节,但还是努力回忆半晌,然后答道:“如果从天空中出现字符‘Load……’开始算起,应该也是用了五分零八秒!”
  龙志乍闻此言,登时双眸一亮,紧挨着对方坐下,再次出言确认道:“你能肯定?”
  温锦习惯性地垂下头,低声应道:“嗯……虽然我说不出原因,但我能肯定是五分零八秒。”话语及此,他看着对方异样的表情,禁不住担心道:“龙哥,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答案’影响了明天的计划?”
  龙志嘴角含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当然不是!相反,你的回答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温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龙哥,明天的事情你……你……”
  龙志见他支支吾吾地想问,又不好意思问,随即哈哈一笑,平声说道:“有你在我身边帮忙,明天一定十拿九稳!”
  “我?”温锦罕有地睁大眼睛,与同伴四目相对,但随即又连连摆手,低头嘟囔道:“我不行的!我只会给大家扯后腿,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
  龙志摇摇头说:“哎——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如果没有你参加游戏,我们今天很可能就全军覆没了!”言罢,他又伸手摁住对方的肩膀,正容道:“阿锦,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龙志一向认为你是好样的。而且,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大伙都不具备的才能,也正是这种才能让你变得与众不同。”
  温锦被他夸地满脸涨红,像个小媳妇似的垂首说道:“龙哥,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既没有异能,也不懂功夫,在游戏里根本毫无用处。如果不是龙哥你一直从旁维护着小弟,云哥和峰哥恐怕早就不准我一起行动了。”
  龙志缩回手掌,一字一句地道:“阿锦,这次你可说错了。我并不是维护你,而是相信你和你的才能!”
  温锦咋听此言,顿时浑身一颤,隔了好半天,方才哽咽道:“龙哥,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看重过我。我真的很……”话音及此,他突然垂下脑袋,然后,便用衣袖在脸上轻轻擦拭起来。
  嬴政从脑域中目睹一切,立时哭笑不得:“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像女人一样害羞、抹眼泪,简直太没出息了!真不知道他的爹娘是怎么管教子女的?”
  龙志浅笑两声,暗想:“你也不必过分强求。每个人的境遇不同,脾气和性格自然会有所差异。”心里虽然这样说,但他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阿锦,你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夸奖过你吗?”
  “父母?”温锦抹去眼角的泪痕,一脸迷惑地抬起头来,看看对方说:“我……我不知道。”
  龙志闻言一惊,瞠目结舌道:“什么?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温锦抬眼望向屋内另一边的三个人,轻声反问:“云哥没有告诉过你吗?”
  龙志听得一愣,连忙追问道:“告诉我什么?”说话之际,他举目朝对面观望,只见儒云他们此时早已各自分开,返回到原来的地方安坐,显然周元朴的话题并没有引起儒、邓两人的兴趣。
  温锦轻叹一声,淡淡地说:“龙哥,实不相瞒。我的脑子里只有近两年来的记忆,而之前的事情则完全是一片空白。”
  龙志心头一震,马上接口道:“你的脑袋在两年前……受过重击?”
  嬴政闻听此言,忍不住纳闷道:“失忆……那不是在三流的蹩脚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噱头吗?怎么,现实世界里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温锦听到同伴的问话,立刻摆手说:“应该不会。我记得自己刚刚清醒的时候,全身上下并没有任何伤痕,只是脑子里好像被人掏空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龙志沉吟片刻,仍旧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
  温锦无奈地点点头,回答道:“干干净净,点滴不剩。不过……”话讲一半,他突然顿了顿,继而才接口道:“两年来,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有一位阿姨非常温柔地对我说:‘孩子,放下吧!你以后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好好利用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去开始你的新生活。’”言语至此,他便收住声音不讲了。
  龙志正听得入神,却忽然没有了下文,于是忙催促道:“后来呢?”
  温锦眨眨眼睛,坦白回答:“后来?后来,我就醒了。”
  嬴政听到这句话,立时泄气道:“说了等于没说,反而让朕更加糊涂了。”
  龙志也惋惜地低叹一声,进而又问道:“那个阿姨呢?她长得什么样子,你还能想起来吗?”
  温锦脸上一红,悄声囔囔道:“在梦里,阿姨的相貌总是模模糊糊的,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不过,云哥和峰哥都说那个阿姨很可能是我的妈妈!龙哥,你说呢?”言语间,他的眼神中同时流露出一股热切的期盼之情,那是一种渴望认同的表情。
  其实,很多人在征求别人意见的时候,他们自己心里往往早已经有了答案,所谓的“询问”不过是想得到对方的赞同与认可罢了。
  “嗯——依我看,可能性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龙志认真地回答道,面对着温锦满脸期待的神情,就算明知结果并非如此,他也绝不忍心实话实说;更何况,这的确是目前最合理的一种解释。
  念及儒、邓二人均已知晓此节,龙志话锋略转,又问起对方道:“阿锦,你是在‘须弥岛’上清醒过来的?”
  温锦摇头道:“那倒没有。我醒来之时,正置身于一座名叫‘琴岛’的海滨城市里。”
  “琴岛?”龙志听得眼前一亮,颇为意外地说:“你也去过‘琴岛市’?”心里则暗暗苦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老乡见老乡’啊?”
  温锦“嗯”了一声,继续讲道:“可是,我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没待几天,就被‘捕快’给抓住了。”话音刚落,他忽然长叹一声,惋惜道:“唉——我在琴岛的‘书城’里,还有一本书没来得及看完,真是太遗憾了!”
  龙志的头脑是何等灵光,一听他讲话的口吻,便马上猜出了答案:“那也是一本侦探小说吧?”
  温锦点点头道:“没错。我刚看到一半儿,就被‘捕快’抓进来了;而最可恶的是,整座‘须弥岛’上的书店里都没有那本书,害得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最后的凶手是谁!”
  嬴政在旁听着好笑,心里忍不住乐道:“嘿,这个小鬼有意思!他被人关起来之后,最挂念的居然是一本没看完的侦探小说?有趣,有趣……”
  龙志仔细听完对方的叙述,沉思片刻后,突然低声问道:“阿锦,你刚刚醒来不久,便对侦探小说如此情有独钟,它会不会与你失忆之前的生活有所关联?”
  温锦想想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自己必须要看‘侦探类’的书籍,但至于为什么,则全然不记得了。”
  龙志听得眉头微皱,心里随即暗忖:“必须要看?照此推测,阿锦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推理、探案,而是由于某个深藏在潜意识中的原因,才令其不得不去钻研它们。”
  嬴政略一思量,遂补充道:“小鬼,如果事情当真如你所言,那么,这个原因或许也是他找回记忆的关键!”
  龙志默默颔首,心里却又不解道:“可是,儒云为什么不告诉我阿锦的情况,难不成他压根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嬴政笑笑说:“道理很简单。儒云只是像对待弱者那样,单纯地去帮助和保护温锦,而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实力相当的同伴来看待。况且,‘失忆症’根本无药可医,治疗的方法则更加虚幻缥缈,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给你徒增烦恼罢了。”
  龙志眉角上扬,径自想道:“无论儒云怎么看,我始终觉得阿锦并不简单!”正当他俩以脑波相互交流之时,一道熟悉的音乐声又在“玩家天堂”内响起;而后,房间的大门也随之敞开,关系着众人生死存亡的“第三天”,终于来到了!
  屋门既已打开,儒云等人立刻纷纷起身,迈步朝门口走去。待到门边,邓峰再次伸手将龙志拦住,低声道:“千万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龙志微微一笑,扭头应道:“只要你肯耐心等一等,我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邓峰眼珠上翻,冷哼道:“那样最好!”说完,转身跨出了房间。
  这时,嬴政从旁开口道:“小鬼,看来你今天的计划多多少少会有点儿麻烦呀。”
  龙志抬脚撵上同伴们的步伐,心中则暗忖:“没关系。只要我们一踏进银行,听与不听就由不得他了。”
  因为“今日”之战前景未明,胜负难料,所以其余几人均各怀心事,一路上只顾埋头奔走,谁也没有张嘴搭话。行了里许,当他们来到银行附近的时候,忽听温锦扬声唤道:“云哥、龙哥!就是他们,昨天我碰到得就是他们。”
  另外四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对年轻夫妇正牵着他们的小女儿从冷饮店里出来,一家人有说有笑,好不温馨。
  儒云打眼一瞧,立即沉声问道:“阿锦,你能肯定吗?”
  温锦使劲点点头,回答道:“能!这一家三口说话怪怪地,我肯定不会记错。”
  然而,龙志在旁陡见此三人,却禁不住心头一动,暗自问道:“嬴政,你觉不觉得这三个人好像很面熟啊?”
  嬴政透过他的眼睛仔细凝视了半晌,方才笑笑说:“怎么,不记得了?他们三个不就在第一天的人质堆里吗?”
  龙志略一回想,登时在心中“哦”了一声,忖道:“没错,的确是他们。”
  嬴政微微一笑,马上出言纠正:“那可不一定。难道你忘了,游戏中的人物长相都差不多。”
  龙志闻言一愣,随即明了道:“对呀!游戏里的角色只有几种模型,看来温锦昨天确实是碰巧遇上他们的。”
  正自寻思间,忽听得邓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抓来,问个明白!”言罢,便欲上前动手。
  儒云见状,立刻拦阻他说:“阿峰,不必了。就算昨天真是他们搞得鬼,但今天‘游戏世界’已经重新Load,那家人等于什么都没做,审问还有意义吗?”
  邓峰把拳头攥地“咯、咯”作响,冷声道:“那就让我提前除掉这三块绊脚石,以免他们过会儿再搞花样!”语毕,又要迈步上前。
  便在此刻,龙志突然插言道:“不用了!‘**’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咱们还是尽快去银行吧!”
  邓峰将下巴一扬,傲然道:“你说无关就无关?你有什么证据?”
  龙志浅笑两声,说:“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
  “你……”邓峰忍不住又想发火,却被儒云及时拦下:“阿峰,你忘了今天的一切行动都要听龙志指挥吗?”
  邓峰深出一口气,昂首争辩道:“我……我当然没忘。”说着,又向对面扫了一眼,发狠道:“靠,死就死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今天咱们输了,大伙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话音刚落,人已忿忿然地转身离开了。
  几分钟以后,儒云等人又陆陆续续得混进了银行。封闭大门,镇住女职员和顾客,破坏柜台下方的报警器,制服银行经理,逼问金库密码……一连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动作仅在二十秒钟之内就全部完成,整间银行第三次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突袭成功后,儒云、周元朴和邓峰照旧去金库里拿钱,龙志和温锦则继续留守门外,监视着银行四周的一切情况。但是不消两分钟的工夫,银行门外的马路上便又出现了昨天那种空荡荡、冷清清的景象;很显然,菲菲的人马已经到了!
  温锦透过窗户见此情形,心里登时发慌道:“龙哥,他……他们来了。”
  “嗯,我看见了。”龙志眯着眼睛盯向窗外,神色镇定地浅笑道:“哼哼,他们这次来得好快呀!”便在此时,儒云三人也已经装好钞票,从金库里飞奔而出,来到门口。
  “看样子,咱们又被包围啦!”邓峰一见门外的架式,就知道己方处境不妙,故气闷地扔下手中提包,转头对龙志道:“怎么样,我们的大总指挥?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儒云也关切地询问说:“龙志,下一步咱们该当如何?”
  龙志侧身看看两人,随即淡淡地笑道:“既然人家都已经到门口了,咱们总要出去打个招呼吧。”说完,推门就往外走。
  另外四人均没料到:他竟然想去问候对方,震惊之余,皆不约而同地叫道:“不行,外面危险!”
  龙志不等同伴们上前阻拦,便已摆手说道:“今天我作主,你们听着就是了。”语罢,人已推开大门,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儒云和温锦眼瞧着他高壮的背影,心中不禁十分担忧;而周元朴却连连摇头叹气,似乎对他的鲁莽行为既感无奈,又觉可惜;至于邓峰则冷眼旁观,心里暗暗不忿道:“靠!不识好歹的家伙,看你一会儿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