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章 嬴政的忧虑

    闻及好友的评语,儒云浅然一笑,猝地问道:“你听说过山本五十六吗?”
  龙志嘴角一抖,立时会意道:“许典的寄居灵魂就是他?”
  儒云默然点头,轻叹道:“山本五十六!一个丧心病狂的战争疯子,而他的手下即使想自杀,也要拖上几个垫背的;‘死光’异能的确与他非常相配,不是吗?”
  龙志听得脸色微沉,惋惜道:“只可怜许典无辜受累,变成了他的杀人工具。”
  儒云颔首附和道:“虽然他身不由己,被逼如此;但是也总算亲手干掉了山本五十六的灵魂,提前为自己报了仇。”讲到这儿,他突然长吁一声,然后才接道:“看来,这混蛋老天真的很喜欢捉弄人,而且手法之巧妙,就连全世界最优秀的作家也望尘莫及啊!”
  龙志将许典的情况在脑海中串接起来,苦思半晌后,方才叹息道:“杀又不能杀,避也避不了……看来,除了等死以外,咱们根本毫无办法!”
  便在此时,嬴政忽然向龙志问道:“小鬼,你不觉得奇怪吗?”
  龙志心头一愣,暗想:“你的意思是……”
  嬴政言道:“自从陷入‘须弥市’以后,你的一举一动便全在‘捕快’的监视之下;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找到你。”
  龙志心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鲨鱼人和积达的出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嬴政见他尚未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遂摆摆手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座孤岛是专门为囚禁异能者而建造的,‘捕快’首领花费如此巨大的心血,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严防‘监狱’里的囚犯逃脱,对不对?”
  龙志心中暗乐,用脑波回答道:“那是自然!他们好容易才将我们抓来,又怎能不看紧一点?哎——嬴政,你到底想说什么?”
  嬴政冷笑一声,语气阴沉地道:“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儒云这种私自收罗异能者的做法,已经直接威胁到了‘捕快’首领制定出的‘游戏规则’;然而,他们却为何要对此视若无睹,听之任之呢?”
  话讲到这儿,龙志终于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音,遂不悦道:“嬴政,你一会儿怀疑儒云扯谎骗人;一会儿又觉得他和‘捕快’相互勾结,为什么你就不肯信任一下我的朋友呢?”
  嬴政听他的话语中隐含火气,当即浅笑道:“小鬼,我明白你对朋友一向真诚,也从不愿相信朋友会欺骗自己。但是,你一定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龙志心中洒脱一笑,向嬴政反问道:“我防儒云什么?如果他想害我,我还能活到今天吗?”龙志从小便孤单、懦弱,别说是朋友,就连愿意与他讲话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直至一年前,他无意中巧遇王小乐和展恨,才结下了两个生死之交的兄弟,所以在龙志的生命历程中,友情与亲情同样难能可贵。而现今,李小兰已然故去,龙志于世上再无任何亲人(他并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同胞大哥仍然在世),对朋友便更加视若性命,让他怀疑朋友,就等于教他质疑自己。况且,王、展二人对他也是极好,处处舍命相帮,无怨无悔;因此,龙志根本从未感受过遭人背叛的痛苦,自然也不会生出一颗防人之心。虽然他从电视和小说,甚至嬴政嘴里也见闻过不少背信弃义,出卖兄弟的情节,但终究只当成故事来看,并未与自己撤上半点联系,当然亦从没想过要引以为戒。
  嬴政就是看透了他这一致命的弱点,才会暗自担心不已,处处为其着想、把关,生怕龙志一不留神,遭奸人出卖,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害的。此刻,他眼见对方竟这般轻信儒云之言,不由得越发紧张起来,于是提议道:“既然朕说什么都无法让你对朋友多加留心,不如就借用你的嘴,替朕问他几个问题。只要他的答案能令朕满意,从此之后,朕绝不再多说他一言!”
  龙志虽然心里清楚:嬴政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他依旧找不出任何借口来怀疑朋友,故犯难道:“这又何必呢?交友贵在坦诚相待,假若你整日疑神疑鬼的,谁还敢与你以心结交啊?”
  嬴政不想再浪费口水同他争辩,随即摇摇头说:“朕意已决!如果你想消除朕对儒云的怀疑,便只有替朕问话。”
  儒云发现龙志突然再次沉默不语,只是径自垂着头、皱着眉,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愣,似乎心中另有所虑,不禁甚是好奇。等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同时高叫道:“喂,喂!”
  龙志闻听好友呼喊,立即回过神来,正容道:“儒云,我的寄居灵魂——嬴政有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儒云早知对方的寄居灵魂十分奇特,不仅拥有独立的意识,而且还是英名、睿智的千古一帝;但眼下,猛然听得这位盖世君王要与自己交谈,仍不免暗吃了一惊:“秦始皇有话要对我说?”
  龙志点点头道:“嗯!虽然他不能出声、讲话,但是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你听。”
  “荣幸之至!”儒云并没有多想,一口便答应下来:“始皇帝有什么疑问,请说吧!”
  话音刚落,嬴政的虚拟影像便从龙志的左肩上浮长而出,同时对他道:“小鬼,你替朕问问他,究竟与‘捕快’是何关系?”龙志不料对方竟会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一语切中根本,默然踌躇片刻,方才如实复述了这句话。
  而儒云骤闻此言,脸色顿时微变,嘴角颤动了几下,突然干笑道:“始皇帝,我不懂你的意思。”
  龙志面色平静地继续说道:“好!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朕就换一个问法。你暗中收拢异能者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面对嬴政的质问,儒云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缓缓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边伸手擦拭着镜片,一边朗声道:“关于这件事情,我早已说过:那完全是为了团结异能者们!”
  龙志面带赞许地向他颔首示意,但嘴上却自问自答道:“可是,恕朕直言:‘捕快’会同意,并放任你这样做吗?很显然,绝对不会!除非……”话音至此,龙志突然闭口不言,转而以脑波对嬴政道:“你毫无证据,岂能随便指责他?”
  嬴政笑笑说:“小鬼,不必心急!只要儒云能给朕一个合理的答案,朕也会无条件信任他的!”
  便在这时,儒云也已经从好友尴尬的脸孔上看出了一点端倪,遂开口说道:“龙志,你无需为我辩解,只要专心替始皇帝传话即可。其实,我也很想听听这位圣君的看法。”
  既然朋友都不反对,龙志亦只好接下去讲:“除非,你正在为‘捕快’办事,所以,他们才不来为难你。这就是朕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儒云仔细听完嬴政的分析,居然颇为认真地颔首应道:“你说得很对!‘须弥市’中的异能者们大都各自为政,很少联合行动,这不仅是因为彼此间缺乏信任与包容,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捕快’从中作梗,竭力阻止异能者团结起来。可是你不能因此就怀疑我的初衷,进而否定我所做出地一切努力。”
  龙志听得频频点头,而口中则仍要为嬴政代言:“没错!如果你仅仅是拉拢高胜寒和邓峰四人,朕也不敢如此肯定;但是,今天听你说过许典的情况以后,朕就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信:你同‘捕快’必有关系!”
  儒云听到这儿,脸色陡然一变,但随即又恢复常态道:“始皇帝,你的话可真是越来越莫测高深啦!难道我收留许典,也不对吗?”
  龙志心里也同意道:“是呀,嬴政!你这样说儒云,未免太过分了吧?”
  嬴政冷哼一声,低吟道:“小鬼,你不要插嘴,照直说便可!”此话虽然音调不高,但言语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让人莫敢违抗的王者气魄。
  龙志暗感无奈,只好如实传达他的意思:“当然不对!首先,许典的异能对于整座城市来说,可谓凶险至极,稍有不慎,后果便不堪设想。面对这样的潜在威胁,试问‘捕快’又怎能置之不理?所以,若无他们的默许,你根本不可能收留许典,也根本收留不住!”
  这番话犹似半空炸响了一个霹雷,直惊得儒云张口结舌,无言以答。然而,嬴政并未就此停滞,依然借用龙志的嘴巴,说道:“其次,你又是如何推断出:山本五十六的灵魂只作用于骨骼,而不包括肉体呢?要知道: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下,谁都会怀疑是许典的肉身能够放射‘死光’;可是,为什么你刚才却理所当然地一口认定,只有他的‘骨骼’被灵魂改造了呢?”
  龙志重复完毕,心里也不由得一怔,暗忖:“对呀!儒云谈起许典的异能之时,虽然嘴上声称是‘推测’,但口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肯定,就好像早已经知道结果一样。按理说:一根断指发射出‘死光’,任谁都会疑心它的全部,怎么可能越过肉体和血液,而先去考虑最深处的骨头呢?除非……”言念及此,他忽然打了个冷颤,随即想道:“除非,儒云已经做过试验了!然而,以他的身份和立场,既不可能,也没必要冒这个险;他只需要明白:绝不能让许典受伤、流血就行了!在这座孤岛上,对异能者如此感兴趣的人只有一种……不,不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秦始皇不愧是古今第一帝王!”儒云淡然一笑,眉宇间尽是钦佩之色:“我本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可是现在看来,想不说都不行了。”
  龙志乍闻此言,一颗心就像彻底坠入冰窟似的,颤声问道:“儒云你……你当真和‘捕快’勾结到一起了?”
  “我没有,我是绝对不会加入‘捕快’的!”闻及好友质疑,儒云突然剑眉倒竖,斩钉截铁地叫道:“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来发誓!”
  龙志转念一想,也觉得儒云言之有理。毕竟,上官洪日和刘成龙都曾经竭力邀他为“捕快”效命,但均被其严词拒绝,若是他想替“捕快”办事,又何必等到进入“须弥城”之后呢?想通此节,龙志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那许典的事情呢……”接下去的话他没有再讲,只是睁大眼睛瞧着好友,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儒云举目回望向龙志,沉吟片刻后,终于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我是为了报恩。”
  龙志闻言一怔,惊奇道:“报恩?”
  儒云颔首应道:“是的,为了向上官洪日报恩。”
  听了好友的回答,龙志立时醒悟道:“原来如此!你是为了回报上官洪日给你安排好的一切,所以,才帮助‘捕快’收留许典的。”
  儒云面露感激之情,坦然道:“没错。上官洪日不仅令我在‘须弥市’中大富大贵,而且特别嘱咐了市内的‘捕快’,让他们不要来骚扰我。”说着,他忽然轻叹一声,双眼又紧盯向龙志,道:“其实,我能在这座庞大的‘监狱’中生活无忧,安享太平,全是拜上官洪日所赐……难道受人恩惠,我不该报答吗?难道面对恩人的请求,我可以拒绝吗?”
  龙志听见对方最后几句话的音调越说越高,显然是情由心发,不禁胸口一热,大声称赞道:“你做得好!知恩不报,猪狗不如。”可是话音刚落,他却再次双眉微锁,继而歪头望向左肩上的嬴政虚影,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此时,儒云和龙志相距极近,抬眼便望见嬴政的脸孔上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遂朗笑两声,直言道:“既然今天话已至此,咱们索性全部说开了吧!龙志,你不必为难,始皇帝还有什么疑虑,但讲无妨。”
  龙志“嗯”了一声,张嘴说道:“嬴政让我问你:当初明明是上官洪日亲手将你逮捕入狱,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充其量只能算是‘功过相抵’,又何来‘大恩大德’之说?”
  儒云凝神听完对方的问题以后,当下平静地答道:“他抓我是为‘公’;那是在他看来不可懈怠的责任与使命;而他帮我则是因‘私’,虽然我到现在仍不清楚他的真正意图,但我始终都非常地感激他!或许,你们俩在‘须弥市’内经历尚浅,还未深切体会到其中的无助与苦难……”话讲一半,他忽然不自觉地顿了顿,然后才接道:“不过,等日子久了,你们自然会明白上官洪日对我的帮助到底有多大!”儒云口口声声称呼“你们”,显然是将嬴政也当成一个单独的个体来看待了。
  龙志心里虽然甚为认同好友的想法,但是不等他宣诸于口,便得再次替嬴政传话道:“你刚才曾经说过,收留许典是上官洪日的请求。对吗?”这时,他面露信任之色,目光诚实而率真;然嘴上却出言质问,措辞咄咄逼人,两种极不协调的神态拼凑在一处,总是给人一丝既古怪、又好笑的感觉。
  可是儒云并没有笑,反而认认真真地点头道:“嗯!在遇见许典的第二天早晨,积达就给了我一张光碟,并且说是上官长官从琴岛市发来的。在光碟里面,上官洪日说自己无暇看管许典,但又怕他初入‘须弥城’不能适应,所以,才想委托我代劳几日。”
  “你说谎!”龙志神色平静地吐出三个字,跟着,又接下去道:“上官洪日早在半年前就离开了琴岛,怎么可能从那里发来光碟?况且,‘须弥市’中到处都有‘捕快’存在,又何需你来多管闲事?”此番话音调平和,浑不似审问、逼迫的口气,但儒云心里清楚:这全赖好友从中转达,若原话自嬴政口中直接说出,必定威势骇人,严厉之极。
  心念至此,他立刻向龙志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昂首回复嬴政道:“始皇帝,我所说得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
  龙志神情温和地继续转述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此中的蹊跷之处?”
  儒云笑笑说:“我当然也曾考虑过!例如:上官洪日为什么要把许典交给我?如果我并未巧遇许典,或者对其袖手旁观,他又打算怎么做?这所有的一切会不会是个大圈套……但后来,我觉得那些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是我欠他的,只要不伤害别人,无论他有什么要求,就算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义无反顾!”
  嬴政听到这儿,心头亦不禁暗暗称赞道:“上官洪日仅仅是命令‘捕快’不要来骚扰儒云,却换得他如此感恩戴德,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报!看来,这小子如若不是至情至性,重义轻生的热血男儿,就必然是个厚颜无耻,卑鄙下流的龌龊小人了。”
  便在此时,龙志终于忍不住暗叫道:“嬴政,你看看!这样一个懂得恩情义气的人,又怎么可能出卖朋友嘛?”
  嬴政想想道:“朕总觉得此事过于凑巧!且不说上官洪日早已离开琴岛多时;就算他还身处市内,也断无可能如此及时、准确地了解岛上近况。毕竟,这座孤岛是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任何现代化通讯设施皆不可用!”
  龙志心想:“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冒上官洪日?”
  嬴政沉吟道:“依刘成凤所言,上官洪日身居‘班头’要职,地位何等崇高,谁敢假借他的名义行事?”
  龙志轻嗤一声,暗忖道:“人类只有不敢想的,却从来没有不敢做的!”念头一经闪过脑海,他马上对儒云说道:“你能确定光碟没有假吗?要知道,咱们国人造假的本领可是世界一流啊!”
  儒云呵呵一乐,摆手道:“别开玩笑了。七大‘班头’身份非同小可,谁敢假冒!”
  龙志微微颔首,忽然脸色一沉,责备他道:“报恩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难道,你还把我当成外人吗?”
  儒云低叹两身,回答道:“不止是你,就连许典本人和阿峰他们也不知情。”
  龙志一愣,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