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回:南下夜宿乱坟岗;巡夜逮住坟头影

  话说,更始帝刘玄钦命抚慰河北使者、大司马刘秀率领残部骑着已显疲乏的战马行路,兵卒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的在马背上颠簸着。
  从渡河水之时至今已是大半载,当初可谓是意气风发,豪情壮志。
  而今说是丢盔弃甲也不为过,闻风而逃则没错。
  世事难料,一个江湖算子竟在短短数月之内成为冀、幽二州最大割据,建元称号,河北最有实力的刘姓三藩王俯首称臣于王郎,各郡闻风纷纷而降。
  天色已深,人困马乏,昏昏欲睡。
  刘秀看在眼里,又走了一段路,见有水源,且又隐秘,便令这支队伍下马宿营。
  虽说只是一个小潭,也够用了。
  兵马大半折去,又处处有敌人,能有个隐蔽之地歇息就是天大福分了。
  自从蓟县南下以来,未曾进入城邑,白日走小道,夜晚宿荒野,生怕遇到敌兵。
  本就伤亡大半的部队南下路上又是损兵上百,而今所剩兵卒士气低落、饥寒交迫,区区百余人已失去了战力。
  冯异带来的三百青壮已不足一百,贾复率领的百骑槃凰翼也仅仅有二十余人存活。
  举着火把向前走去,这里是一座乱坟岗,不过看上去皆是旧坟墓,应当早已无人在此安葬了。
  勘察了周遭,营帐皆已丢失,只能是铺草露宿。完毕后下令熄灭火把,八个人分成两拨轮流值守,东南西北皆一名暗哨。
  朱祐来到潭水一旁看着,很是不放心:“这里是一片坟墓,水是否可饮用?”
  “用泉眼中的水。”刘秀轻声说着。
  “这得接水到何时才能够?”朱祐看着细水长流的潺潺泉水,见无人应声,便找了七八个兵卒排队轮流接水,一人半个时辰,尚未排到的就去睡觉。
  贾复当初把汉中郡携带保命水的规矩告诉了刘秀。
  刘秀觉得此法甚好,尤其是自己无根基之地,又要长途跋涉,且随时安营、随时行军之时更是必须如此。
  这会只见诸将士取出空空如也的竹筒交给了取水的八名兵卒,并将装着满满保命水的水袋交公,由军市令祭遵进行分配
  部分用来造饭,再有一部分分给百名将士解渴。
  剩余未动的水袋的保存起来挂在马背。
  军饭做好,按均尚不够一人份,却分成了两半,一半用来睡前填肚子,另一半待明日出发前食用。
  将士们没吃饱,躺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看来是累坏了。
  暗哨、还有接水的兵卒各司其职。
  刘秀与邓禹没有入睡,而是来到了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小声说着话。
  刘秀靠在树上,望着传来酣睡声的一片坟墓:“想起初入河北之时,小睡一会儿就精神抖擞,急行军三个昼夜只吃了几口干粮也不觉得饥饿,而今日头尚未落山就撑不住了。”
  坐在落在一旁残缺墓碑上的邓禹想了想:“彼时河北并无一家独大者,更始政权打着汉室旗帜,又有大汉宗室刘玄做天子,且兵强马壮,人多地广,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王莽覆灭之时冀、幽二州上到州牧、下到郡守多已改弦易张而归服更始朝廷,当时更始帝刘玄遣出数路使者前往各地,收回官吏印授,并重新授予,以此表明州郡与王莽再无干系,官吏乃更始敕封。”
  邓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文叔昔日立下赫赫战功,声名远扬,声望传遍河北;冀、幽二州各郡县闻得更始朝廷遣使者前来抚慰,且又是文叔亲自而来,岂能不争先恐后相迎。当初入河北之时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今却是闷向心来瞌睡多。”
  刘秀略加思索,遂问道:“仲华是说今非昔比?”
  邓禹言道:“确是截然不同,更始入主河北之后忘乎所以,整日里醉生梦死,纵欲后宫,宠幸赵妃,不理朝政,国丈专权,排除异己,杀戮旧臣,文武怨恨;再就是,纵容绿林各部烧杀抢劫,百姓怨声载道,四方蜂拥而起,民心尽失。赤眉三十万大军袭来,刘玄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致使原本就众叛亲离的绿林军更是雪上加霜,再者,当初文叔入河北抚慰并未带领多少人马,那时便引起地方官吏狐疑,郡县官吏在场面上虽是殷勤款待,暗地里却是各怀鬼胎,阴奉阳违。”
  刘秀道:“仲华所言不差,无论是官居何位,倘若手上无兵马,衣中无钱财,安身之地也没有,就是做了天子也是白搭。倘若兵多将广,府库富裕,粮仓充盈,就是居于世外也可扭转乾坤。”
  邓禹若有所思:“文叔所说世外莫非是指公子?”
  刘秀一时未反应过来:“公子?”随即笑道:“不是公子,心里稍有凌乱,想到了孝孙,因而随口一说而已。”
  “汉中王,一位乾坤巨匠,可惜天不与寿,地不赐命。”邓禹说罢,遂又望天自言自语:“汉中王离世,公子就会出岛……”流露出悲痛之情。
  刘秀虽是近在咫尺,却也未听清楚:“仲华所说何事?”
  邓禹回过神:“无甚事,而今在河北也出现了一个天子,又是邯郸人氏,且刚刚起兵,此时归服王郎可称作开国功臣,而归服更始只不过是望风而降摆了。前者可得爵位、流芳后世,当然须是坐稳天下之后;而后者难保不被秋后算账、官位更替,当然江山未稳之时还不至于远道行军铲除如此远的州郡官吏。”
  “仲华以为天下臣民将弃更始?”
  “并非臣民弃绿林,而是绿林自作孽,终有报,绿林扶持的更始帝刘玄就是埋葬绿林之人,欠债终究要偿还。刘玄尚未取得天下就显出昏君本性,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其在长安温柔乡的时日恐怕不长久了,开国之君亦是亡国之君,或许绿林只是昙花一现而已。赤眉、河北、益州、凉州各称雄一方。至于自称武帝曾孙刘文伯的朔方卢芳则不足为虑,可是其又称曾祖母是匈奴谷蠡浑邪王之姐、武帝皇后,与匈奴亲密无间,是否能坐大就不得而知了。”
  刘秀、邓禹二人说着话,忽闻暗哨喊了一声,循声望去,只见坟头后面有个黑影一闪,巡夜的铫期闻声赶到,一个虎扑便逮住了此人,并带着来到了刘秀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