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卢芳认匈奴祖先;僵局时蜀使入陇

  来歙拱手向隗嚣施礼并言道:「朔方卢芳素来不安,喜好乱中抢夺,而朔方刺史部乃北境边地,因而其早有南下之意。尚在王莽得意之时,卢芳此人便自称是武帝与匈奴浑邪王长姐所生四世孙刘文伯,其曾祖母是武帝皇后。」
  方望不以为然笑道:「武帝即位后便将国策由“和亲避战”更改为“驱逐夷族”,且叛逃匈奴是灭族大罪,何以迎娶匈奴女?即便是浑邪王、金日磾归诚后深得荣宠,封赏深厚,却亦未曾动摇既定方针。武帝雄韬伟略,古今罕见,是否纳匈奴女为妃且不论,皇后乃母仪天下之尊,国仇未报,国耻未洗,武帝岂能以匈奴女母仪我大汉?夷族太子继承大统?如此则百年之后我泱泱大国岂不是被未开化之夷族奴役?记得武帝曾谕“朕爱江山,不爱美人。务要使夷狄,不敢小觎中国;乱臣贼子,不敢窥觊神器。”」
  休说来歙,即便是隗嚣亦是惊诧万分,原以为方望乃一隐者高士,却不曾想竟如此血气方刚,且桀骜不驯,甚至无法无天,不过这倒合隗嚣性情。
  但见隗嚣先是惊愕,随即又露出惊喜,瞬息又恢复常态。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隗崔顺口说道。
  隗嚣转头看向其叔父隗崔,不知其此话何意,转念一想,方望一番言语确是隐隐带着冠军侯霍去病语气。
  来歙言道:「元帝时陈汤上书“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先生今日之言甚合之。」来歙也不知为何闻得方望所言自己会如此想。
  方望尚未开口,但见隗嚣言道:「不觉竟提到武帝,过去之事暂且不去论之,日后如若能与来先生再聚,当秉烛夜谈,今日当论当前形势。」
  来歙稍作思量道:「谈及卢芳与匈奴渊源,只因此人与匈奴往来甚密,其割据朔方便是借助匈奴势力。」话说至此打住,似意犹未尽。
  隗嚣与白虎将军隗崔相互交换眼神,左将军隗义与右将军杨广不约而同看向来歙,明威将军王遵与云旗将军周宗等人窃窃私语,诸人皆是莫名其妙。
  忽而武帝与匈奴,忽而陈汤与匈奴,忽而卢芳与匈奴,来歙此人究竟何意?言语隐晦曲折。
  隗崔素有长者之风,遂笑道:「先生似话未说完,不必忌讳,今日堂上皆是论策,无论何言只分可行与否,绝无是非一说,既有计策,但说无妨,凉州将士不喜磨叽。」
  河西自古多豪迈,酷寒骁勇藏柔情,陇右女儿真丈夫,烈火不屈敢爱恨。
  来歙拱手向帐中见礼一圈后言道:「我等与王莽一战说破天亦是自家事,若卢芳合匈奴之兵南下,便是夷族进犯我九州大地。果真如此,即便行军千里,汉中王亦将出兵驱逐之,真到那时还望凉州豪杰多行方便。」
  隗嚣思虑少时,又看向隗崔、方望,略加犹豫言道:「千里作战,携带粮草必然减缓行军速度,且路途遥远又不太平甚是不便。若真如先生所说夷族入境,则汉中王出兵北拒匈奴之日,便会在朔方境内见到凉州粮草。」
  来歙见隗嚣成竹在胸,便问道:「敢问将军有何策?」
  隗嚣笑道:「朔方五郡,唯独北地郡与别郡不同,此郡与朔方诸郡来往不便,倒是与凉州联系甚密,且郡中诸豪首领耿定乃我挚交,其人重大义,已脱离朔方约束。匈奴如若南侵,我便会不等汉中王出兵消息,而先行运送粮草借道北地郡至前方,不知可否?到时还望汉中王不负凉州将士,如约而至。」
  且说朔方刺史部辖朔方、五原、西河、上郡、北地五郡,上述四郡紧密相连。而北地郡地势南北狭长,东边隔一荒漠,仅有东南一角与上郡相接;而此郡西边全境与凉州接壤,浑然一体,来往密切,民风亦是相似。
  来歙感激之情无法言表:「北境无忧也!」说罢拱手道:「匈奴入境之日,便是汉中王出兵之时,即便狂沙巨石阻挡亦不敢负凉州送粮之恩。」
  帐中青年将领欲言,但见隗崔眼神示意制止,这位白虎将军在凉州将士中人望甚高,众人欲言又止看向隗嚣。
  隗嚣遂不再提粮草之事,只言:「粮草之事就此说定,再说眼下当务之急,三辅用兵,不知汉中王还有何安排?」
  来歙一块石头落地,一时竟忘三辅战事,闻得隗嚣提醒,遂言道:「汉中王借道汉中郡给公孙子阳,使其起益州之兵攻取弘农郡。」
  方望拍案叫绝:「若取得弘农郡,便可过蓝田直抵长安城下。」
  来歙言道:「昆阳兵败后,王莽将弘农郡守兵多收拢至函谷关、武关、及与京兆交界之峣关等隘口,各城池防守薄弱,倘若战事起则王莽必派兵驰援。三辅留守兵马以北军八校与南军为主,窦融雒阳等少数州郡兵为辅,合计不过十万,除去长安守军,以及京辅、左辅、右辅三都尉留守兵马,其可调动兵马不过五万,且还需分拨出部分兵卒把守各隘口。即便朔方卢芳不南下左冯翊,凉州、益州各出兵十万分别攻取右冯翔、弘农郡,并同时进兵,则王莽首尾难顾必以京畿长安为重,调精锐重兵拱卫,其纵然是增援各地,亦是少许弱兵,前提是让王莽相信各路兵马皆无进军京兆之心。」
  来歙一席话激起凉州诸将胸中烈火,定陇右,取陈仓,收河西,虽振奋士气,但归根结底亦是偏安一隅,而若取右扶风则是占得三辅之一,乃名副其实一方诸侯,退可归凉州,守可观天下,进可图大事。
  方望似有疑虑:公孙述若不出兵,再者,朔方卢芳联合匈奴南下左冯翊被汉中王阻挡,如此则仅有凉州一路兵马出击,若遇王莽倾兵对抗我军,则非但难以东进,甚至会大伤元气,旄羌、匈奴若趁势南北夹击而来岂不大势休矣。
  来歙看出方望忧虑,却未言语,而是望眼欲穿。
  是时,忽闻一兵士报称益州公孙恢奉其兄、益州牧公孙述之命出使凉州,现在馆驿等候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