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之为何与死之奈何
  宋恒在牢中,一日比一日的狂躁。当一位高高在上的王者沦为阶下之囚,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什么才是“孤家寡人”,漫漫长夜,孤独为伴,不知道自己是死还是生,这对他来说算得上灭顶的折磨。
  守卫监狱的士兵每日都会向苏护汇报宋恒的情况,当听说宋恒已经暴躁到开始自残的时候,才决定亲自去看他一眼。
  黄昏,残阳之光透过窗之栅栏S入狱中,将这死囚渲染出一片悲伤之色。
  苏护来到宋恒的牢房门口,看着狱中已经被时间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宋恒,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怜惜。但他很快就收起这种同情,他清楚的知道:作为一个暴君,这是他应得的一个下场。
  “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胜而不骄者,术明也;败而不怨者,知所失也。大王沦落至此,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所失吧。”苏护只在牢房之外,一边踱步,一边慢条斯理的说。
  “是谁在外面聒噪啊,好不烦人!”宋恒从稻草堆中翻过身来,愤怒的看着牢门之外。只看几眼,他便认出了宋悦,他一个轱辘爬了起来,踉跄着跑到牢门,兴奋地对着苏护说:“三弟,你终于来见我了啊!”
  “你一定认错人了,宋悦已死,我是蜀王苏护!”
  宋恒听了,梳理一下散乱的头发,笑着说:“我们是兄弟,又如何能够认错,你快点放了我,这死囚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既S又臭,既吵又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不要和我称呼兄弟!”苏护忽然愤怒说道:“当年你将我下狱,又可曾去见过我一面?!我来见你,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是有多么的狼狈!”
  “我有多狼狈,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如果你不把我关在这里,我又岂会变成这幅样子?我可是曾经的大梁君王!”宋恒生气的看着苏护说。
  “死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苏护看着宋恒说,“现在你承认父王是你杀的了吗?”
  “这个时候了,答案还那么重要吗?”宋恒戏谑似的说道。
  “十年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现在看来,答案似乎是不重要了,因为你必死无疑!”
  “哈哈。”宋恒听了,忽然狂笑起来,“你不敢杀我,我是梁王!”
  “曾经是吧,你的朝廷旧臣有人奏折,数列你十八项罪名,如果这些有一半是真的,我就可以杀你!”
  “那你信我,还是信那些不忠的臣子?”
  “我不信你。”苏护厉声说道,“自从你弑父自立,又杀死兄弟,这么多年来,你睡觉还安稳吗?你独享富贵,肆虐天下,视百姓如草芥,以致天下风云四起,民不聊生,你这个君王就能够安心吗?在浩瀚的南境之地,你提着宝剑,独自骑着千里马肆意驰骋,除了迷失,你究竟是要往何处去?”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杀我!”宋恒依旧固执的说道。
  “我凭什么不能杀你?!你杀死了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如果没有老御史的仁慈,我也一样会死在你死囚牢里。”
  “你要知道,在魏王拓跋颜追杀你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你。”
  “你不过是想利用我来为你平叛洵州的乱军。如果你知道我是曾经的那个宋悦,你还会让我入境吗?”苏护说完,冷眼看着狱中的宋恒,“你现在的狂躁和不安,只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受过困苦与孤独。你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富贵,百依百顺中,锦衣玉食,灯红酒绿下,歌舞摇曳。可是,一旦你失去这些,你便开始怀疑人生。你可曾想过,你现在的生活就是曾今在你治下的万千百姓的生活?”
  宋恒听了,哑口无言,只是怨愤的看着苏护。
  “从王座上跌落,是不是有些痛?”苏护依旧冷冷的说,“我不知道,当刀剑从你头上落下,你会不会还有痛。”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宋恒忽然抓狂似的哭了出来,然后又倾颓一般的做在地上,“你不能杀我,我们还是兄弟。”
  苏护又说:“不久前,我攻下王城,在西台将侯景斩首,并把他的尸体抛弃在了街头。当百姓听说那个无头的尸体是侯景时,争相宰割吞食,又将他的骸骨焚烧,然后挫骨扬灰。侯景之乱,不过一时,而你惑乱南境,已经十年之久。我不知道,当我杀死你的时候,会有多少人来抢着吃你的R,但我却知道你的R一定是臭不可闻。”
  宋恒跪在地上,伸出手向抓住苏护的衣服,却是抓了一个空,他无比哀怨的看着苏护,涕泪涟涟的说:“你不能杀我……”
  “但也不能放过你。华夏一统之后,那个登上王座的人要用你来血祭他的王座。你的天下,殁了。”
  “那个登上王座的人不是你吗?”
  “苏护征伐天下,只为苍生,不为王权。当我荡平天下之后,我也许会离开。我没有你那么多的贪欲,我只要一方乐土,带着的家人安静的生活。”
  “你骗人!哪个人不会贪恋那个王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旦你荡平天下,你会那么心甘情愿的抛弃这天下的富贵?!”
  “我会,我知道自己生之为何,也知道自己死之奈何。我做过两次死囚,一次在梁,一次在魏,我从来没有像你这么可怜过。”苏护冷笑道。
  “既然必死无疑,那就让我在这里死个痛快吧。”宋恒看着苏护苦笑说。
  “你真的敢死?”苏护说完,从身旁的时候手中接过一条丈长的白绫,然后隔着门缝扔到了地上,“你终究是我们宋氏的族人,我不想让你死的太过难堪。送你一丈白绫,自行了断吧。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苏护说完,转身离去。
  宋恒看着苏护离去的背影,忽然又哭着说:“三弟,你能否让我再见王美人一眼?”
  苏护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宋恒说:“你的那些后宫美人都被放归了乡里,临行之前,她们没有一个人原来来看你,你可以去死了!”
  苏护说完,复又离去。
  日落之后,天地依旧一片昏黄。
  宋恒将一丈白绫悬于梁上,打了死结,却是再也不敢去直面自己的死亡。他摊坐在地上,看那白绫在微风吹拂下像是幽灵一般左右摇摆,心中已经尽是苦楚。他绝望的望着,即便是已经生无可恋,却依然不愿去死。
  不知过了多久,宋恒忽然站了起来,撤下白绫,发疯似的说,“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是万岁,我是万岁……”
  翌日,苏护并没有收到宋恒死去的报告,但守卫的士兵却说宋恒已经疯了。
  苏护轻叹一声,回忆往昔,自言自语似的说:“哥哥,即便你疯了,我也终究不能饶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