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红尘与浮华

  苏护急忙跟着竺法蓝来到营房之外,他抢先一步来到竺法蓝的身前,很有礼貌的问:“禅师,您一向料事如神。请问霍尚留下去的话真的很危险吗?”
  老和尚停下脚步,看着苏护说:“秦亡乃是大势所趋,而霍公子的身心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再留恋下去,必然生变。若病入骨髓,他就不会有什么理智可言了。”
  “那您现在打算去哪里呢?”
  “我佛必定受了秦王的恩惠,如果将军不容的话,我就回去寺中为这些冤魂超度。”老和尚虽是世外之人,可是话语间却似乎带着很多的愁怨。
  “您的寺庙远在数百里之外,既然是要超度,不妨就在这里吧。”苏护虽然对佛教的那些法事并不崇信,可是他的只想留下这位高僧,或许现在只有他才算得上是霍尚的救命稻草。
  竺法蓝似乎看出了苏护的心思,微笑的说:“皇帝的儿子倒真比寻常人要聪明多了。”
  苏护心头一惊,正要细问,就看见竺法蓝放下锡杖,盘腿坐在地上,念起了经咒。
  苏护不想打扰,恭谨的站立一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护法者。
  很快,营房外就传来一阵梵语的念经之声。
  一位年轻的将军走到老将军跟前生气的说:“请将军允许让我出去杀了那个疯言疯语的和尚。”
  “算了,不要管他。现在秦王的性命完全掌握在敌人的手里,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老将军说完,来到一张破木桌跟前,“快把地图拿来。”
  身旁的士兵急忙拿出地图,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展开来。
  天色已黑,营房里光线更加黯淡。老将军就着蜡烛微弱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那张地图。他眉头紧锁,虽想运筹帷幄,却找到任何可以决胜千里之外的计策。
  “啊——”随着一声很是痛苦的呻吟,霍尚重又醒来。
  老将军和身边那个年轻的将军立刻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霍尚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刚才孩儿的意识一片朦胧,如坠五里雾中。忽闻阵阵诵经之声,守得云开,真如拨云见日,醍醐灌顶啊。”
  老将军听了,又想起竺法蓝的那一席话,忍不住恐惧起来。但他很快就隐匿起自己惊恐的神色,从士兵手中接过一碗温水,扶着霍尚,徐徐喂他喝下。
  霍尚喝下水后,清醒了几分,看着他的父亲焦急的说:“父亲,您怎么还在这里呢?您应当首倡大义,带领你的士兵消灭贼寇,救出秦王啊!”
  老将军叹气的说:“我也不是那种惜命而忘义之人,现在主上的性命完全掌握在敌人的手里。我若派军队出击,只会加速主上的灭亡。”
  霍尚一脸颓然的低下头去。
  过了一刻,他猛的抬起头来说:“既然不能出兵追击,我们不如另选王族中的贤人,拥护他继承王位,然后修筑高台,召集部众,出兵讨伐,或许还有希望。”霍尚越说越激动,他的眼中也在黯淡中凭空多出几分光芒。
  “来不及了,秦国本有十一州,三十郡,四十八县,而现在故土大都已经陷落。我们若是在这里滞留下去,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法保全了。依据当前的形势来看,我们只能放弃这个国家,逃往其他的地方了。”老将军目光散漫,心中似有着太多的不甘。
  “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霍尚坐在床上怒吼的咆哮,头上的小冠也在甩动中落到地上,他的头发瞬间倾泻下来,遮住了那张愤怒的脸。
  老将军轻轻的捋了几下霍尚的头发,只是轻轻的叹气。
  “啊!”霍尚忽然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头,“我的头好痛啊!”
  老将军和周围的忽然又慌张了起来,军医急忙来到床前为霍尚把脉。一边看着霍尚的气色一边不住的摇头,“公子气火攻心,将军一定要劝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将军听了,更加愁眉苦脸,他比任何都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劝慰可以平复他心头的怒火,那么他或许就不再是霍尚了。
  苏护听到霍尚的喊声,急匆匆的从营房外走了进来。他来到床前,抓住霍尚的手,“霍尚!”他看着那张被蓬头散发遮住的熟悉的脸,痛苦至极的表情若隐若现,心中竟如刀割一般的痛。
  霍尚拨开眼前的头发,伸出双手抓住苏护,急冲冲的说:“苏护,你快来帮我想想办法,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到的!”
  苏护看着眼前这个几近抓狂的好友,眼中吟泪的说:“下弦无月,幽光渺渺,似前路已断。热血有限,苦海无涯,当回头是岸。”
  霍尚听后,忽然安静下来,然后又突然的厉声问道:“是不是竺法蓝那个老和尚来过了?”
  苏护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就在营外。”
  “我现在就要去见他!”霍尚说完,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众人上前阻拦却依然是拦不下来。
  霍尚鞋也不穿,推开众人,怒气冲冲的冲出门外,正看见盘地而坐诵经中的竺法蓝,“臭和尚,正是你妖言惑众,毁了我大秦的江山!”
  竺法蓝挣开双眼,看了看眼前怒不可遏的霍尚,不紧不慢的拿起锡杖,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霍尚说:“霍尚,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有醒悟吗?我早就说过,秦王不务正业,虽十万佛显灵也难保秦国的社稷。难道我说错了吗?饥荒致民忧,兵败致将忧,骨肉相残谓之心忧。内忧外患,国将不国,难道我也说错了吗?你不识这天地玄机,怎能怪我妖言惑众,毁了秦的江山?!”老和尚说话越来越严厉,其中的威严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霍尚顿时哑口无言,低下头去。
  竺法蓝继续说道:“我佛慈悲,愿意收留所有被世间所抛弃之人。你若看破红尘,可虽我去,不然的话,你就稍安勿躁,平心静气的离开这里,然后苟安一隅,坐享你的浮华。”
  霍尚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您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