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月

  马车已经找到了,本来这地方是找不到马车的。
  但是就在天快黑的时候,有一批商队经过,商队刚从关外回来,做完了一笔交易。
  他们车上的货也变成了银子。银子不需要占很大的空间,所以商队中有很多空的马车。白楚天就买下一辆。
  虽然马车已经找到了,但是木尘还是没有离开这小野店。
  天上的云渐渐密集了起来,遮住了月亮,也遮住了繁星。
  木尘独自倚靠在门边,叹道“看来今天莫说星星,月亮都看不到了”
  白楚天走到门外,抬头望了望,道“看来要下雨了”
  木尘道“幸好我们没有走,真是幸运,否则我们一定变成落汤鸡”
  白楚天道“可惜我们不能走的原因并不是天气,而是张将军”
  木尘叹了口气。
  百里寻生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道“你们最好快些进来,不然着了凉,明天也不要想走了”
  说着他走到桌旁,将油灯点起。
  屋内又明亮了起来。
  木尘进屋,关上门,坐到桌旁,道“看来这秋雨下起来,要比春天还透骨”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秋雨的时节也到了。
  秋雨和春雨不同,春雨随风入夜,润物无声,可以让人身心舒畅愉悦。而秋雨往往代表凄凉和悲切,亦或是代表相思愁苦。
  今晚,到底是凄凉悲切?还是咫尺相思?
  总之,哪一种感情看起来都不太好。
  渐渐的,雨声响起,宛若诉腔哀怨凄迷,又好似愁丝绵绵无绝。
  这气氛,实在压抑的很。
  不过这小野店的人,却好像没有被这压抑的气氛所感染。
  因为众人的面前,正摆着一桌丰盛的晚餐。
  直到梅洛儿将一锅鸡汤摆在张千忠面前,才拍拍手,道“好了,菜都齐了”
  百里寻生道“张将军身体抱恙,先喝些汤补补”
  张千忠道“多谢”
  热气腾腾的鸡汤,仿佛已经将这寒冷压抑都驱走,剩下的只有温暖和愉悦。
  木尘道“原来这么久不见你,是去做饭了”
  梅洛儿道“木大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木尘道“什么?”
  梅洛儿道“中秋之夜”
  木尘这才恍然醒悟,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五了。
  中秋之夜本该是亲人团聚的日子,大家共同畅饮,彻夜欢唱才是。可这里没有亲人。
  木尘的表情暗淡下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妻子了。是几个月?他自己也忘记了。
  梅洛儿继续道“今天这些菜,大都是上官姑娘做的”
  百里寻生道“唉,若是上官姑娘肯留下来给我这小店做厨子,就没有那么多人抱怨我做的饭菜不好吃了”
  上官无衣笑了笑,她很少笑的。
  突然,上官无衣打了个喷嚏,好像有些着凉。
  木尘道“把我给你的衣服穿上,从这里越往西越冷,而且往后就是冬天了”
  上官无衣没有回答木尘的话,只是把放在一旁的木尘的衣服穿到身上。
  百里寻生笑道“中秋佳夜,本应该是亲人团聚的日子,但是我们这里却没有亲人,不过不要紧,我们还有朋友”
  不错,还有朋友。
  朋友确实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朋友会让你感觉到温暖。
  张千忠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百里寻生举杯道“来,干”
  “干”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惟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一剪梅·中秋无月》
  没有月又如何?有酒。
  杯且从容,举杯当酒,把酒当歌,歌亦从容。
  众人已经喝的够多了。
  木尘的脸也变红了,但是却没有人离开。
  雨声依旧。
  木尘对百里寻生道“百里前辈,我佩服你”
  百里寻生笑道“佩服我?佩服我什么?”
  木尘道“我佩服你能抛下一切名利,来这里开一家小店”
  百里寻生道“若我有选择,我哪里会想来这里开店?”
  白楚天道“那百里前辈,以你的本事,为何要在这里开店呢?”
  木尘也不说话,瞪着听百里寻生说。
  百里寻生苦笑道“你们想知道?”
  众人都看着他。
  百里寻生道“好,今天高兴,我就说”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知道许多年前,我为什么要独闯少林吗?”
  梅洛儿道“是为了一个女人”
  天机坊的人知道的还真不少。
  百里寻生道“不错,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我到这里来开店也是为了她”
  他喝了杯酒,继续道“当年我刚出道,一心想在江湖上闯出名声,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
  木尘道“这是每个热血男儿的梦想”
  百里寻生道“可是我这一闯,就闯了十五年,在江湖上十五年,我经历很多,人心的险恶,世态的炎凉,我认为我已经吃过很多的哭,我以为我已经做的够多,但是,我一心只为了我自己,却忘了杏儿”
  木尘道“你就是为了她?”
  百里寻生苦笑,点头,继续道“我闯了十五年,她就等了我十五年,你应该知道十五年对女人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
  木尘点头。
  百里寻生道“后来,她终于不等我了,她去了孟衫庵要出家,我不同意,便去孟衫庵找她,她不肯跟我走,我一怒之下杀了庵里的两个师太,后来少林的人将杏儿带走,我便去少林找她,当时我一腔热血,没有一个和尚打得过我,我本以为我可以把杏儿带走”
  他突叹了口气,道“可是后来慧清方丈出面,阻止了我,还让我见了杏儿”
  说到这,他停住了,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梅洛儿听的有些入迷,立刻道“然后呢?她跟你走了?”
  百里寻生苦笑道“没有,杏儿亲口拒绝我的,她说她已经想通了,她的尘丝已断,不要让我去找她”
  众人沉默。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美好的结局,因为故事的结局,并不是讲故事的人说的算的。
  百里寻生道“所以我才来这里开野店,想度过余生,对功名利禄,我也早已经没有兴趣了”
  众人依旧沉默。
  一个悲伤的故事讲完了,总有人要说一些感受的,但是这个故事有太多的惋惜和太多的遗憾,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百里寻生先开口,他苦笑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再逃避现实,我现在才明白,有时候作为一个男人,必须选择面对。而作为一个女人,就必须选一个懂得面对和接受的男人,现在我落得两袖空空,才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悲哀”
  的确,有时候错误发生了,除了后悔,更应该想想去如何面对,若要面对,就必须学会接受错误。
  百里寻生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走一边低声叹道“萧瑟枯雨杏花落,沁透心骨相思彻”
  雨越下越大。
  木尘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一直在想百里寻生的话。
  他是否该去做个决定?去面对上官无衣的感情?他是不是也要学会去接受?
  现在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另一间房,上官无衣亦未眠,独自躺在床榻上。
  她在想什么?是想木尘?还是想林红月?
  突然,她听到有人敲门。
  是木尘,木尘站在门口。
  上官无衣看到木尘的脸,心仿佛也跳的更快了些。
  木尘轻轻道“我...吵到你了吗?”
  上官无衣道“没有”
  木尘道“那我能进去坐坐吗?”
  上官无衣道“很晚了,先去睡吧”
  木尘道“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也许可以解除你对我的误会,或者是我对你的误会”
  上官无衣将木尘引进屋内,掩上门,点了灯盏。
  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美丽。
  木尘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其实可以不必跟来的,你知道我早晚会回到向天宗的”
  上官无衣道“因为我已经无路可去”
  木尘惊讶的看着她,道“什么意思?”
  上官无衣道“其实我知道你没有对我干娘做什么,洛儿姑娘已经跟我解释的很清楚了”
  木尘道“你相信我?”
  上官无衣道“我不得不相信你,因为我有一晚看到了干娘和林济幽会”
  木尘道“林济?”
  上官无衣道“就是那天婚...婚礼上的老人,他是林红月的叔叔,也是林红月唯一的长辈”
  木尘道“林向天的兄弟?”
  上官无衣道“林向天的干弟弟”
  木尘显然不打算将话题留在这个老人身上,道“所以你就选择相信我?”
  上官无衣道“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弟弟、干娘、林红月,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人中,只有你是最可靠的”
  木尘道“这就是你跟我出来的原因?”
  上官无衣道“也许是因为我不想跟终日欺骗我的人在一起”
  木尘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再骗你?”
  上官无衣看着他,眼波流动,道“我说过,你是相对来说我比较信任的一个”
  木尘不说话,他现在已经无话可说。
  上官无衣沉默片刻,道“你...你想不想让我嫁给林红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