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罪与罚

  “走!我们得马上朝里面走!”孙绍峰带着哭腔、哆嗦的对周小波和吕婉怡喊道。
  黑暗中,孙绍峰能感到那些外国人投来的愤怒的眼神。
  “怎么走?全都是人啊。”周小波为难的看了看周围。
  什么都看不到,能感觉到的只有呼吸和体味。
  “我们必须走!”孙绍峰的声音有点颤抖。
  他是外面世界惨状的唯一见证人。
  就在刚刚,他见识到了这辈子最鲜血淋漓、惨无人道的场景。
  那些变异人用身体撞击坦克,用胸膛堵住子弹,用双手折断机枪,他们活生生的将人撕成碎片、拍成两段,或者一拳打穿人的脑袋和胸膛。
  血肉在飞,肠子满地都是。
  孙绍峰的酸水在翻滚,脑袋在膨胀,身体在颤抖,嘴巴在打结,世界末日了,绝对没错,世界末日了。
  忽然,传来了一阵微光。
  电子屏亮了。
  上面打出了一条信息:“所有人请保持安静,不要随意走动,我们的军队已经控制了局势,请大家耐心等待指令。”
  “你看,好像是没事了。”吕婉怡指了指屏幕,将信将疑。
  “骗子,他们都是骗子,我们必须马上走!”孙绍峰噙着眼泪,他的瞳孔散发出恐惧的神色,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们……我们都会死的……”他竟然哭了起来。
  没时间等待,孙绍峰站起来,失疯般向地铁深处摸索。
  周小波和吕婉怡不知所以,连忙跟上去。
  满地都是避难的人,孙绍峰发狂一般的在人群里挪动,时而踩到别人的身体,引来几句咒骂。
  但这都无所谓了,求生的本能指引着他前进。
  孙绍峰的判断完全是正确的,修罗们马上注意到了地铁里微弱的声音。
  这些变异的修罗失去了意识和情感,却有着异常发达的身体能力和感知能力。
  如果说眼睛会骗人,那耳朵就是最诚实的器官。
  声音不会骗人,地铁里确实存在着生命。
  为首一个修罗贴上那堵厚实的围墙倾听,通过厚厚的金属和有机玻璃,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咒骂的声音。
  那个修罗马上兴奋起来,他仰天大喝一声,散落在街上的修罗忽的一下都围了过来。
  猎物就在里面,他们要打穿这道围墙,前排几个修罗开始动手,“哐”一下,铁墙上留下一丝拳头的血迹。
  到底是1米厚的纯钢铁壁,血肉之躯的修罗力量再大,一时也无法破坏分毫。
  这声巨大的声响传入了地铁,人们不自觉的惊了一下,有几个孩子忍不住哭了出来,随即就被堵上了嘴巴。
  但声音已经传了出去,听到声音的修罗更加亢奋,他们像打了兴奋剂一般开始自杀式冲锋,一双又一双拳头,一个又一个身躯向铁壁发起冲击。
  修罗手上的骨头很快被打断,可他们没有痛楚,用断手和头更加拼命的砸着铁壁,手折断了再用脚。
  一个修罗残废后马上又有新的顶上,在他们前赴后继的攻击下,钢板竟凹陷了一块。
  连续不断的冲击声响彻整个地下铁,躲藏的人们终于憋不住了,尖叫、哭喊、哀叹再次响起,人们本能的向地铁深处拥挤。
  “啪”一声,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人们站起身肆意的奔逃,军警根本无法阻止这股狂潮。
  率先开路的孙绍峰三人此时已钻到了地铁轨道内,这里也是坐满了人,所有人挤坐在这个冰冷的铁轨上,等待命运的判决。
  很快,外面的喊声传了过来,原本坐在铁轨上的人们警觉的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疑虑。
  逃?还有哪里可以逃?
  反击?真的有勇气反击吗?
  连接伦敦大大小小的地铁站里都塞满了人,那几百个入口都被厚重的铁壁堵上,但实际上,只要有一处的防御被攻破,那一切就都完了。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在市政大厅站岌岌可危的时候,从铁轨的西面传来了尖叫声。
  “救命!”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顺着空旷的地铁通道传来。
  变异人杀过来了!
  孙绍峰拉起周小波和吕婉怡就跑,然而铁轨上的人口密度早就达到了饱和,哪怕多移动一点都已不可能。
  人群还在拼命向东面压缩,前面的人死命的推着向后倒。
  孙绍峰感觉呼吸都困难,不用修罗动手,自己就会死于窒息或踩踏。
  在人群的挤压下,他松开了周小波和吕婉怡的手,噪杂中,他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哭声……
  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很久,孙绍峰总算感到胸口不再闷气了,眼前豁然开朗,没有人,不,有人,也不对,他们不是人。
  出现眼前的,是双眼发红,满脸血迹的变异人。
  他们的身上在散发着热量。
  要轮到我了吗?两行热泪突然从孙绍峰的眼中流出,就这么死了吗?他不甘心,明明还有好多事想去完成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
  “啊!”他憋屈的情感彻底爆发了出来。
  光,一阵耀眼的光芒降临大地。
  核弹,人类最强,也是最终的反击武器,为了将修罗聚集消灭,英国政府不惜发布假消息,所有的一切顷刻间毁于一旦。
  世界末日来临了……
  ……
  孙叁少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沾着眼泪,这是谁的故事?
  孙绍峰,周小波,吕婉怡,这些名字为什么和现实如此相似。
  又或者,我所处的世界并不是现实?
  脑中的信息太少,想不明白。
  天蒙蒙亮,是该出发了。
  孙叁少敲了敲周伍郎的房门,没有动静,他轻轻推门而入,原来周伍郎还在熟睡之中。
  有两行眼泪挂在他的脸颊。
  周伍郎也哭了?
  孙叁少不禁感叹。
  他用手擦拭了下将要落下的眼泪。
  一瞬间的接触,孙叁少突然感到全身像触电一般麻木。
  须臾,那种感觉又消退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周伍郎竟说起了梦话。
  孙叁少不再动弹,静静的看着周伍郎。
  ……
  伦敦地下铁。
  孙绍峰被不断挤压的人群冲走了。
  只剩周小波还兀自拉着吕婉怡。
  “别怕,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周小波安慰着吕婉怡,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吕婉怡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哭声、喊声、骂声淹没了一切。
  脑中一片空白。
  她早就哭成了泪人。
  这次外出,本该是她这个夏天最美好的记忆,但此刻,她只能无力的等待死亡,虽然她没见过修罗,可那种恐惧却在不自觉的涌出。
  她多希望这时能出来一个人,告诉自己这只是在拍一部电影,所有一切都是假的,现在大家就可以回家了,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爸爸妈妈,都来不及告别。
  前面的人在渐渐消失,杀气一步步逼近。
  直面修罗的那一刻,周小波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死命的向后退,退无可退。
  恍惚中,他认出了这个修罗,是老师,历史孙老师。
  “孙……孙老师。”
  修罗没有反应,他在步步紧逼。
  孙老师原本消瘦岣嵝的身体布满了肌肉,热气不断从身上涌出,透过眼镜,周小波能看到一双空洞无光、充满杀意的眼睛。
  “啊!”吕婉怡的尖叫声吸引周小波的视线。
  吕婉怡被凭空扯在半空。
  一只粗壮的手臂穿透了她的身体。
  吕婉怡死了,吕婉怡死了!
  周小波忍不住咆哮:“不要啊!不要!”
  周小波发狂了,他猛的冲向修罗,一头撞向孙老师,“哐”,如同撞上一堵铁墙,周小波蓦然倒下。
  最后的镜头,一只大手向他的脸上砸来……
  这就是死亡吗?
  黑暗中,周小波感觉身体在升空,他慢慢漂浮,眼睛也慢慢可以看到东西了。
  修罗在不停的杀戮,不停的吼叫。
  孙绍峰、吕婉怡都已倒在血泊中。
  人类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一阵白光袭来,大地扭曲了起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席卷整个大陆,修罗、人类、房屋、战车,所有的所有,一下子都化为了乌有。
  几秒之间,刚才还喊声震天的地下铁失去了生气。
  留下的只有残垣断壁和满目疮痍。
  世界毁灭了。
  周小波心头一颤。
  世界毁灭了?
  那我是什么?
  灵魂吗?
  周小波飘在上空,俯视着巨大的蘑菇云,翻腾的城市,满天的碎片,一种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
  都是我的错。
  是我提出要来伦敦参观历史博物馆的。
  都是我的错。
  是我和孙绍峰提起这件事的。
  都是我的错。
  是我把不想参加的吕婉怡生生拖来的。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的,如果我不提出来伦敦,如果我不告诉孙绍峰,如果我不拉来吕婉怡。
  如果不来伦敦,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全都是因我而起,我要改变他们,我要挽回他们,我要拯救他们。
  强大的执念缠绕周小波。
  这是才十六岁的周小波。
  天上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光。
  如果给你一个救赎的机会,你会做什么?
  “我要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
  周伍郎惊醒。
  孙叁少站了好久,他聆听着周伍郎的每一句话,如果理解没错的话,周伍郎也做了和自己一样的梦。
  “伍郎,你梦见了什么?”
  “我……”周伍郎困惑。
  “伍郎,你梦见了什么?”孙叁少孜孜不倦的寻求着答案。
  “叁少,你这么在?”
  “快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伦……敦。”一个陌生的词语蹦出。
  “没错,伦敦,还有什么?”
  “我们都死了,死了。”周伍郎环视四周,他现在才确定刚才确实是一个梦。
  “然后呢?然后是什么?”孙叁少激动的追问。
  “核弹,世界毁灭了。”周伍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惊讶的,核弹是什么?他能说出这个名词,脑中却完全搜索不到核弹的内容。
  这是周伍郎第一次梦见这个梦境,这又是谁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