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交

    “道长,宋壮士伤势如何?”
  王渔见青光子从帐中出来,忙赶上三步,问道。
  青光子摇摇头,道:“他真阳破碎,阳气以绝,贫道布上南极禳命星灯,又用金针封住九窍,暂且将他魂魄锁在皮囊之中。只是此举,却不长久,久了之后,没有生阳之气滋养,肉身腐朽,魂魄也无所依托,究竟是要被那迷魂摄魄二物引去的。”
  王渔一皱眉,叹道:“哎,说我高亭军势大,奈何少了宋壮士,却无登城的人!”
  原来那日里青光子借着大阵破了西山鬼媪,高亭军士气大振,连夜便上去攻城,本待一举将牛县拿下。那里知道,城墙之上,那猩猩儿杜雳勇猛无双,带着太尉府的三百铁甲卫士,亲上城池,寸步不让。高亭军虽然猛将有一些,奈何都不耐步战,且兼那猩猩儿力大无穷,居高临下,胡乔领着众将数次攻打,竟无一人能上城。
  这般连着攻打了三四日,也不建功,反倒伤亡了数千,原本鼓起来的士气,又有些低落下去。
  王渔思来想去,营中竟无一人能敌得过那猩猩儿悍勇,唯有营帐中躺着的宋让,却有十成的把握能将那猩猩儿斩下,故此这两天半日一探,指望宋让能够醒来。
  正在青光子与王渔两人叹息的时候,却听一旁亲兵来报:“报将军,营门外有一对父女,要来求见?”
  王渔闻言,疑道:“父女?却是甚模样?”
  亲兵道:“寻常百姓打扮,做父亲的五十余岁,女儿十五六岁。”
  王渔道:“必是那求活的逃难之人,遇着此事不必报我,赶远了便是。”
  亲兵道:“只是他们指定要见将军,还道可就将军危局。”
  “哦?”
  王渔迟疑片刻,道:“唤进来。”
  不多时,却进来一对父女,当头的一头花白头发,葛袍草履,手上持着一根竹杖,腰间怀着一个一尺多长的大葫芦。后面跟着一个及笄少女,上下桃红,银环束发。
  两个人精神饱满,呼吸悠长,气韵内藏,外表虽不出众,但却断然不是饥馑之人。王渔出身草莽,如今却成了一方豪杰,何等眼力,一看便知两个乃是异人,方知刚刚亲兵所说言语不虚。
  连忙赶上一步,施礼道:“王渔鲁莽,竟不识得真人,乃至怠慢,实在大过。”
  那老头见状点点头,道:“将军多礼了,山野之人,当不得大礼。”
  王渔本待要行躬身大礼,不料腰上只是微微一弯,便弯不下去,只是稍稍打了一个躬,王渔知道这老头不受大礼,便就势起来。
  “敢问仙号?”
  老头道:“贫道乃神笏峰紫清府妙生子。”
  “原来是黄元真人门下,不知仙长前来,何以教渔?”王渔本身倒是听说过神笏峰的,一听妙生道人的话,登时大喜。
  原来这个妙生道人,正是当日与宋让有过道缘的地仙张倘。这张倘本身没有仙缘,故此才修的地仙一道,历经数劫,向道之心不改,终于感应天道,尘尽光生,入了黄元真人门下,得受大道。
  那桃仙碧仙儿,也因这层缘法,入了紫清天府,得到不少好处。
  张倘有这份仙缘,却全托宋让相助,故此此番宋让被破去真阳种子,命在旦夕,他合该下山来救。且因这份缘法,乃是张倘前生结下,正是他在尘世的最后一段因果,若是斩破,便可享那无劫无灾,大罗自在的天仙大道了。
  此番下山来,也正是受了黄元真人法旨,前来了却前缘。
  张倘见王渔发问,笑道:“贫道此来,乃是为那黄龙宋让。”
  “仙长与宋壮士,也曾相识?”
  张倘笑道:“贫道与他,有莫大缘法。不知宋让可在此处?”
  王渔听了,连忙道:“便在帐中,仙长若是方便,可便入内。”
  张倘点点头,王渔连忙亲自引路,将张倘领进营帐。
  却见偌大帐中空空荡荡,帐顶开窗,露出一片苍穹,窗下正摆着一具大床,窗前六盏明灯,其形似斗,护住床中宋让。
  正中宋让身着战袍,双目圆瞪,一脸灰白,眉心处,却开了三个洞口,黑魆魆甚是可怖,三个洞口都是黄豆大小,三团黑气聚其中,化作三根鬼头钉,正好将泥丸正宫钉住。
  宋让七窍旁边,皆被金针钉住,浑身上下冰凉如水,胸口处呼吸全无,便是一具尸身了。
  “啊!”
  碧仙儿一见宋让这副模样,登时惊叫一声,眼泪便流了出来,就要扑上前去。张倘却伸手止住她,笑道:“无妨,此乃劫数。”
  说罢,走上前去,腰上葫芦中掏出一段木枝,长如指节,虽然貌似枯木,却晶莹如玉,透出异香。张倘将那木枝放在手中搓碎了,当空一撒,顿时只听一声龙吟,那碎屑当空竟化作一条小龙,长有三尺,角爪俱全,当空长吟一声,便要破空而去。
  张倘轻斥一声,手中一道金芒闪过,那小龙应声惨鸣,当空破碎,化作一片绿芒,登时香盈满屋,药气聚集,纷纷而下,犹如雨降。
  那青光子跟在身后,鼻尖一耸,惊道:“青龙血?”
  张倘回头一看,笑道:“道友好眼力,此药唤作木髓丹,乃是采取桃都山先天木母之精,被我以金气击散,化作这一片药气,其意正合青龙散血。
  青光子点头道:“青龙之血,德合滋生,正是疗伤妙药。”
  张倘笑道:“道友也是得真的人,不知道友妙号?”
  青光道人连忙揖手道:“真人有礼,贫道青光子。”
  张倘点点头,道:“道友乃是有缘之人。”
  回过头去,却不再说话,青光子却也不再追问,只将目光看向床上的宋让。
  却见那青龙血雨降,正洒在宋让身上,却见眉前三个洞口,血肉滋长,竟慢慢愈合起来,将三团黑气慢慢往外排挤出来。那三团黑气眼看失了藏身之处,登时狂躁起来,吱吱几声,化作三个阴鬼,竟要往宋让泥丸宫里藏。
  张倘一见,张嘴斥道:“孽畜安敢!”
  手中拿出一方印信,竟是黄土捏成,四方四正,朴实无华。
  “去!”
  张倘当空将那印信一举,却见印信之中,一声龙吟,嗖然冲出一条土黄恶龙来,牙爪狰狞,刹那间凶气肆散,竟好似放出一头洪荒猛兽一般。
  那龙一见宋让,双眼一瞪,猛地往宋让身上扑去。
  三头阴鬼还未反应过来,便吃那恶龙一口一个,皆都吞吃下去。
  恶龙吞了三鬼,忽然长啸一声,冲入宋让泥丸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