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六)四季楼重逢

    坐于神龛里的四面佛手持着诸般圣物,有令旗、经书、法螺、法**轮、权杖、水壶、念珠等等,代表法力、指挥、赐福、消灾、成就、解渴、轮回等意义,空手结印则表达保佑之意。
  又因四面佛掌管人间所有事物,所以四面所求均不同,乃是正面求功名,左面求姻缘,右面求平安,背面求财禄。
  香烧完了。阿图背着手,得意道:“是不是该轮到本爵罚你了?”
  未晴把双手的手背往腰间一叉,双脚并得像个圆规的尖尖,嬉笑道:“呵呵。小姐曾要把婢子送给爵爷,可爵爷没要,所以婢子至今都还只是小姐的婢子。爵爷要罚婢子,恐怕。。。”
  她待在自己府上一年半有余,用着用着就当成了自己的婢子,早就没在意她实际上的所属问题。阿图被这话恼得够呛,怒道:“好。你不敢听本爵的话,今日就赶你出府,让你流落江湖,饱尝人情冷暖,受尽世间风霜,还要到处给人骗。”
  此话好似无赖气急跳墙,未晴笑得只跺脚,上来把他的手臂一挽道:“走吧。”
  “哦。去哪?”
  “去爵爷想去的地方啊。”
  适才不是刚说过不给自己“罚”吗,莫非赶出府去的威胁这般有效?阿图扰头道:“你知罪了?”
  “知罪、知罪。婢子想过了,与其被赶出去给别人骗,还不如就让爵爷骗好了。”
  这话说得!阿图一下子惭愧起来,胳膊被她挽着,脚下移起步子,果真朝着四季楼的方向走去。
  四季楼位于四佛巷内西行一箭之地的沿街,走了二、三十步,阿图驻足笑道:“算了。既然已认罪,本爵也就不罚你了,你自己搭个马车回去吧。”
  四佛巷离着文心坊并不太远,就四个街区,两者之间还有个莲步街,汉堂的总店就设在那里。阿图原本的安排是要在莲步街落车去汉堂总店,上次他就是在那里将唐琰给逮住的,而她此刻已经回去了湘西的凤凰老家。今日并非是约好的幽会日子,但他临时起意想去把她给带出来,顺便再瞧瞧那个曾对他大抛过几个媚眼的唐琏,或许能让这对表姐妹来个珠联璧合,以取代唐琰的空缺。
  未晴可没料到这个结局,怔怔地问道:“为啥?”
  为啥?家里还有个没结果的小红撂在那里,要了人家却不给名份,似乎刻薄了点。阿图叹道:“唉!其实你挺不错的,可本爵毕竟不是写书的,填不上的坑可真不敢去挖。”
  原来是这个缘故,未晴呵呵一笑,再次挽住了他的臂弯道:“没事,婢子不要爵爷填坑。”
  一个柔软的身子半偎了上来,脚下又不自觉地向着四季楼的方向而去,阿图瞠目结舌道:“你确定明白了挖和填是啥意思吗?”
  “切!这谁不知,爵爷放心好了。”
  “你这小婢真不识好歹,本爵可是为你好。”
  未晴笑得眉飞色舞,捂嘴道:“算了。婢子也不和爵爷玩笑了,乃是带爵爷去见一个人。”
  “哦!是谁?”
  “爵爷见了就知道了。”
  霎那间,脑袋里已转了几百圈:府上洗相和文书的活都是她管着的,不仅手头事物繁忙,平素也不太外出,她哪有机会认识值得让自己去一见的人,除非是花想容已悄悄地潜来了京都,且就住在那个四季楼里,所以才要找个烧香的由头把自己给诳下车。再往下推理,以花想容的性情,即便是对自己素怀情意,也不太可能抛开国事前来玩鹊桥会,多半是为更要紧的事所促使。
  就算是花想容真的来了,她也大可以明说而不必玩那套鬼把戏,这个婢子毕竟还是有点胆大妄为欠调教。阿图嘿嘿笑道:“你竟敢作弄本爵,回去定要你好看,可别怪本爵手辣。”
  未晴不仅没被吓住,反而扮个鬼脸道:“爵爷也就是会吹而已,其实最爱三思而后行,思来想去的,就行不动了。”
  我靠!竟然被个小婢给这么讽刺,主人的颜面何在,何况还被她骗着写了封麻辣情书。阿图把手一伸,恼道:“把信拿来。”
  “呵呵。你们两年未见,小姐思慕故人,忧闷滞中。爵爷一向胸怀恢廓,何不让她开心一下,又或可以书为媒,玉成好事一桩,如何?”
  倒是有些道理,男女两年未见,再会时难免有些尴尬,有此信为引,旧火当可大燃而特燃。阿图以前只觉得她伶牙俐齿,却没想到还有这般高明的手段,花想容颇有识人之明,早就把她用做了一枚棋子埋伏在了自己身边。小破婢也定然是尽展其能,暗中不断地把有关自己的消息传去出雲,捣了不少鬼名堂。
  言语之间,四季楼就到了,其正面大堂设在沿街的路边,车马得从背街的铁门出入。四季楼是家连锁旅店,共有数百家分店散布于各地,档次等级多为三花至四花,当然也有五花、六花级别的,但这一间看上去并不算高档,最多也就是四花的水平。
  大宋的旅店是有评级的,以花数量来区分级别,最高为六朵小小的白色莲花,以下依次递减直至一朵,也有无级别的旅店,连一朵花都没有。
  店面外观有些普通,门开在右侧,一名蓝衣小妹迎了上来,用饱经世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即刻就把将要发生的事情估了个大概:帅哥虽然穿得不显山露水,但衣衫用料质地华贵,加上这副昂首挺胸的神气样,估摸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美女虽然靓丽,可穿身婢子的着装,八成就是这位公子的婢女,被主人拉出来偷腥了。于是满脸笑容地道:“请问公子和夫人是来住店的么?”
  婢女的衣衫即便是以绫罗绸缎为料,也多是单色且不修饰花样图案,为的是不抢主母或者小姐们的风头,也要少惹老爷、少爷们的注目,所以能被人一眼给分辨出来。
  听了“公子和夫人”的称呼,未晴笑出声来:“非也,乃是寻人。”
  “哪间房?”
  “天字一号。”
  旅店的外观门面虽然不咱地,可堂内倒挺宽敞,大门的顶头是个办住店手续的柜台,台后坐着名女照客,左手边的大堂进深不浅,摆着两套墨绿色的围圈式软椅,各用低矮的绣花纱屏给分隔开来。四季楼共有三层,最上层的客房通称为“天字房”,中层为“人字房”,底层为“地字房”,后面加数字便为房间号。
  阿图跟着她一直上到了三楼,这里的楼层带有天窗,楼道明亮,两侧墙壁上的灯火因白天用不着而都熄灭掉了。沿途,阿图问道:“这里并非太高档,她为什么要选住此处?”未晴答道:“小姐想寻京大附近住下,又要隔着行人馆不太远,所以只有这家四季楼最为适合。”又问:“为何要住京大附近。”再答道:“一则慕京大盛名,二来想瞧瞧爵爷读书之地。”
  上楼后左转,快步走到端头的那扇门前,未晴伸手在上面敲了几下。未几,房门开了,身着一身紫衣的未雨出现在门口,微愣后便福下身去,喜滋滋道:“婢子见过爵爷。”
  这名会骑马、会弹琴的婢女仍然象两年前那般的清丽,只是略微瘦了些,眉目间也成熟了些。阿图双手在她胳膊上一扶,柔声道:“未雨,这两年可好?”
  未雨突然发了点感概,眼眶红了红道:“本来不太好,可见到爵爷就好了。”
  阿图正待说话,却听身旁的未晴道:“爵爷请等等,小姐还在更衣呢。”说着就把未雨推进了门里,边关门边笑道:“爵爷请稍候。”
  先是愕然,随后阿图就明白了她要干啥,必定是想让花想容先拆看自己的那封信,再才来见自己的人。果然,稍后就听到里面发出了咯咯咯的一片娇笑,甚至可以细辨到有足顿地之音。想像中,数丛花枝齐颤,美女们笑得直打跌,“呆子”、“呆瓜”、“呆头鹅”等等词语蝴蝶般地于空中乱飞。心头发狠道:“你跌任你跌,你笑由你笑,丈夫能屈伸,男儿不轻恼。挨得门开时,恰似春风到,春风催发甘霖雨,你来投怀抱。抱起琼花树,抖抖枝叶摇,待到桃花尽摘后,我在丛中笑。”
  过一阵,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开了,未雨面上犹自留着笑痕,说道:“爵爷请。”
  天字一号是间套房,乃是内卧室、外客厅的格局。客厅约么百来方尺大小,花想容站在窗前,上穿件撒花菊样烟罗衫,下着翡翠色花叶纹纱绣裙,双辫髻上插了根碧玉簪,点缀着两颗珠花,简素的装束却掩盖不了国色风韵,又将薄薄的红唇弯成了一个新月弧,美目中淌着清泉般的光澈,含笑福身道:“两载未见,足下风采更胜往日十倍,想容见过公子。”
  气若幽兰兮似风语,目若秋水兮含浓情,笑若露华兮凝春风,颜如珠玉兮放流彩,昔日之含苞蓓蕾已盛放成今朝之灼灼夭华。
  阿图抢上前去,将其挽起。双目交投之下,风起云涌,大海潮生,仿佛正有两只鸿鹄从各自的脑壳中飞升出来,于空中展开了翩跹缠绵,交织比翼。
  耳中听到房门轻轻地开合,未雨和未晴已识趣地退出,阿图抑压不住地将她揽入怀里,问一句:“亲一下?”
  尚未等她回答,便已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