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天生奉孝

  冀州安平县,曹操府中,却见曹操撑卧在塌上,不住按压着自己的额头两侧,眉头紧蹙,似乎颇有些痛苦难耐:『可恶,这该死的头风之症,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一旁夏侯惇见曹操的头风最近似乎愈发的厉害了,内心焦急,不由出声劝道:『孟德啊,要不还是叫人去咱老家将华佗给请来为你诊治一番吧?』
  曹操头也不抬,只是摆了摆手:『唉,路途甚远,还是罢了,我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之声,也不见人通报一声,一个年轻的身影却是已经闪了进来。
  只见来人身长七尺有余,头戴方巾,一身素服,相貌也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可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一股翩翩公子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只见他向左右夏侯兄弟颔首一礼后,又向曹操一拜:『戏忠,见过主公。』
  曹操闻言,卧在榻上的身子吃力地摇晃着坐立了起来,眼神看向眼前这个青年:『嗯?志才匆匆而来,可有要事?』
  戏志才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曹操塌前,早有随从送上蒲团,戏志才也不将就,直接席地而坐,旋即对着曹操似乎随意一问:『主公头痛之症,仍旧厉害么?』
  『唉,似有毒鸟啄食脑髓,疼痛难忍。』曹操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因为头风还是因为眼前这青年。此人新近来投,颇有才华,却行事不羁,不拘小节,让夏侯惇、夏侯渊及曹氏兄弟都颇有微词。
  戏志才似乎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继续问着:『哦?既如此,那军医可曾查探出病因?』
  『大概是风寒所致吧。』曹操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过军医。
  『呵呵,以在下看来,只怕未必吧?』戏志才闻言,却是轻声笑到。
  『哦?』曹操双目微凝,却是奇到:『难道志才也懂得医道?』
  『略懂、略懂!』戏志才一边笑着,一边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平静的直视着曹操的眼睛,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主公近日烦躁不安,寝食不宁,忠以为除却头风之症外,却更是寄人篱下之苦所致!』
  『寄人篱下……』曹操闻言,内心微动,情不自禁轻声喃喃道。
  『不错,此为主公心病之所在!主公近日头痛难忍,实为不知应当如何与袁绍、公孙瓒周旋而致!』戏志才忽然站起身来,目光炯炯。
  『这……!志才果然深真知我心!』曹操被戏志才说破心事,也不否认,只是叹息一声:『自联盟解散后,袁氏兄弟争锋相对,本初与那公孙瓒亦斗得昏天暗地。天下人皆知我为本初好友,更兼我脚下之土,皆为本初所属,如今公孙瓒灭杀刘虞,实力大增。若是本初此时让我出兵相助,我又该如何拒绝?……』
  戏志才闻言只是微笑,并不答话,看得曹操心里发慌,忍不住接着道:『我曹某岂可一直受制于人!?』
  戏志才见曹操终于吐露心声,心下却是也敞开了心扉:『主公勿忧,如今张燕与那公孙瓒意图合击袁绍,主公何不向袁本初请缨征讨黑山贼寇?』
  『什么?征讨黑山?』曹操和夏侯兄弟不约而同地惊声道,表情惊疑不定。要知道黑山军虽与袁绍数度交锋,或许颇有折损,可如今仍然坐拥数十万之众,岂是曹操麾下那数千人说征讨就能征讨的。
  『主公如今寄于冀州,处处受袁绍节制,尚若其命主公北击公孙瓒,主公实在是难以拒绝。而今黑山贼寇为响应公孙瓒,蠢蠢欲动,威胁袁绍后方。袁本初几番与其交手,互有胜负。主公正可以此为由,替袁绍讨伐张燕,抽身而去。』看着曹操等人疑惑的表情,戏志才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仍不疾不徐的解释道。
  虽说戏志才言之有理,可摆在眼前的现实终究还是敌众我寡,夏侯惇终于是按耐不住,出声问到:『先生,我军兵力不过万余,可那黑山军足有数十万众,号称百万,可战之兵少说也有十余万人,我等又如能何战而胜之?』
  『兄长言之有理,我军已经历汴水之败,眼下这点本钱,又岂能孤注一掷?』一旁的夏侯渊同声附和,毕竟历经过汴水惨败之后,曹操军现在已是再也经不起任何失败了。
  『二位将军所虑,虽有其道理,不过只是管中窥豹,不及其余也。』面对两位曹操直系将领的质疑,戏志才丝毫没有气恼,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对于夏侯兄弟二人的话不以为然道:『黑山贼寇虽人多势众,作战骁勇,可终归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智谋欠缺,袁绍尚且能战而胜之,以主公之能,胜之又有何难?』
  戏志才说完顿了顿,看向曹操,说出了此刻曹操最想听到的话:『而主公!更可以借此良机,击破贼寇,脱离袁绍,传播威望,收编部众,扩充军马,此一举数得也!』
  『可这天下之大,我等脱离袁绍之后又该去何处?』夏侯渊仍不死心,紧紧追问道。
  戏志才面对咄咄逼人的夏侯秒才,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脸的云淡风轻,半响后,望向曹操,口中轻吐二字:『兖州!』
  戏志才话音刚落,榻上先前还病怏怏的曹操此时却是一骨碌站了起来,让夏侯兄弟不由侧目。
  『哈哈哈哈!好你个戏志才,审时度势,一举数得!妙哉!妙哉!』曹操大笑过后,又说到:『操先前多有怠慢,还请先生勿怪,今日操欲拜先生为军师,还请先生切莫推迟才是!』
  『呵呵,承蒙主公厚爱,戏忠就却之不恭了。』戏志才闻言,也不故作推辞,向着曹操一拜,算是接受了曹军军师之职,旋即又正色道:『只是征讨黑山一事,宜早不宜迟,还请主公尽快面见袁绍,若被其窥知我等意图,脱身难矣!』
  『好!志才所言极是!』曹操本就雷厉风行之人,也不再故作姿态,立刻吩咐夏侯渊:『妙才,备马!待我去拜见本初兄!』
  『孟德,你头风之疾未愈,不宜骑马!』想起曹操方才还头痛欲裂,夏侯渊却是上前出声劝阻道。
  『我有军师妙计,却胜过那些灵丹妙药百倍,此刻我脑中那毒鸟,早已不知去向矣!哈哈哈哈!』曹操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只留下一脸愕然的夏侯兄弟,还有那一脸淡笑的戏志才。
  …………
  不久后,安平县衙内的一处厢房,戏志才正端着一盏茶,轻轻吹了吹,又低头泯了一口,才轻笑着对着身旁的一个年轻人说道:『奉孝兄弟在此也有一段时日了,观我家主公如何?』
  那名叫奉孝的青年,原本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此刻却是泛过一道精芒,瞬间明亮起来:『嘿嘿,嘉先要恭喜军师大人啊!哈哈哈哈!』
  听着郭嘉略带调侃的恭喜,戏志才无奈的笑笑,又目光灼灼的看向那位名叫奉孝的青年。
  那青年正是历史上遗计定辽东的曹操麾下首席智囊,郭嘉郭奉孝。
  此时见戏志才那灼热目光,郭嘉也收敛了心神,缓缓道:『嘉原本以为,自董卓之后,这世上便再无霸主了。我观那渤海袁绍,名不副实矣,其人太过注重个人与家族颜面,喜怒浮于颜面,一个视自己颜面重于对错的人,不过一竖子罢了,在嘉眼中根本成不了大事!』
  郭嘉似乎是因为说起了自己感兴趣的事,张口便滔滔不绝,又接着道:『而曹孟德此人,视颜面如粪土,以利益为指向,雄才大略、能屈能伸。弱于人时,懂得蛰伏人下,韬光养晦;为人君时懂得收买人心,以利驱之;虽无帅才,战略眼光却是绝佳,雒阳追击董卓一役,虽是惨败,在那些鼠目寸光的诸侯看来是以卵击石之举,却是让天下之人敬为英雄,名声大噪,天下豪杰竞相来投;加上其人做事泯灭人性,为了霸业面对手无寸铁之民仍能斩尽杀绝,诸侯讨董之时屠杀平民充实军需而嫁祸董卓之举,真乃绝妙之作。如此厚颜无耻却能胸怀天下之人,当成一代霸主!』
  戏志才闻言当即喷出一口茶水,呛声道:『奉孝此言,究竟是夸赞我主,还是贬低我主啊?』
  『哈哈哈哈!志才兄,你觉得呢?……』那叫奉孝的青年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眼下汉室皇权病入膏肓,已非人力可以挽回……』旋即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传闻汝南许劭曾言曹操此人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前半句嘉实不知,至于那后半句……嘉深以为然啊!』
  『乱世已至,曙光之前的暗黑已经来临,而曹操便是这黑暗蕴育而生的霸主!嘉以为——唯有奸雄曹孟德,才能让嘉全力施展一身所长……以「杀戮之道」,彻底终结这乱世!』说罢,郭嘉头也不回地冲着戏志才摆了摆手,朝着门外走去:『志才兄,军师大人~!若是有机会,还请军师大人为小弟引荐一番呐……』
  『嘿,你个臭小子……』看着郭嘉远去的身影,戏志才有些无奈的笑骂了一句,目光中倒是充满了希翼。
  看着眼前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戏志才耳边还回响着郭嘉的最后一句话,脸上却洋溢出欣喜的笑容。当然,郭嘉前面说的那些也早已被他自动忽略了。
  …………
  话说曹操听从戏志才之言,向袁绍提愿领兵出征黑山张燕。此时正值黑山张燕举兵响应公孙瓒之邀,共击袁绍之时。而曹操自己主动为袁绍分忧,袁绍自然是欣喜非常,其不但准了曹操的请求,还赠予了其粮草军资,以表示自己对曹操的关心和支持。
  …………
  在并州、冀州的交界处,太行山南端一处山谷之中,却是人烟稠密、阡陌交通。不少百姓模样的汉子在田间劳作,不时有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樵夫说笑着穿过田间小路,远远而去。山谷间还有不少低谷草场,放养着些许牛羊,好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山谷之外,却有不少大寨错落有致,分别扼守住各处险要。大寨内人马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像此等山谷在这太行山脉至少不下数十处。虽说寨子里的人看起来似乎懒散惯了,喜好吃喝侃大山,操练也并不算勤快,但是好歹人多啊,且又占有地利之势,也难怪能盘踞此地数年,还未被官府征剿,甚至与袁绍所统的官军征战也互有胜负。虽说攻不出去,但是谁想要彻底歼灭黑山势力,倒也是难于登天。
  在一处巨大的山谷之中,谷口用一根根巨木打入地底,筑成一道道高墙,只余十人左右并排而过的空档,打造了巨大的寨门。墙后哨塔、箭楼林立,更有数百全副武装的士卒身着黑色劲装,外套漆黑轻甲,往来巡视。
  再往里去,千余骑兵来回冲刺,马蹄隆隆;数千步卒排列成阵,正在埋头拼杀。众人身后,却是一片营帐林立,那中军帐中,端坐一人,约莫三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并不高大,看起来似乎属于体态轻盈、技巧出众型的将领,只是他全身上下看似没有一丝赘肉,臂膀上裸露的肌肉中更似乎是隐隐蕴含着一股可怕的爆发力,让人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