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碰撞
  “砰!”
  拱门訇然中开。
  三男一女闯了进来,踩住半扇形的平台。
  空旷而遥远的前方,有一条圆柱形的管道,起于下方无尽的深邃,又笔直冲向上方的昏暗,寸寸龟裂的表面满是侵蚀的痕迹。与视线齐平的高度,有一座圆环形状的平台,其上有道穿着袍服的身影,似是正扭着脑袋望向这边。
  “嘿!”
  李暮雨举起照明灯,将强光投向环状平台,便瞧见一张莫名诡异、大抵算是人类男性的脸。那双竖瞳闪烁着幽光,活似爬行动物的眼睛,原本应该长满须发的地方,却只有柔软粘稠的卷曲触须,与正常人类的样貌相去甚远,料来正是被称为“人主”的潜伏者之王。
  此时此刻,人主就站在彼方,脸上挂着一副稍显惊讶、却全然不失淡定的表情。他的右手攥着一件法器,抵在腐化严重的管道表面,似乎在进行某种可怕的仪式。獠牙状的尖端嵌入裂隙之间,将本就虚弱的禁锢道文寸寸撕裂。浑浊的能量翻腾涌动,犹如实质般的深黑暮霭,源源不断地灌入管道内部。
  邪能入侵之际,管道的裂隙缓慢扩张,污秽的阴风呼啸着涌出,其间混杂着无法描述的声音,仿佛来源于地狱的蠢蠢低语,又好似富有节奏的强健心律。昏暗的空间阴霾缭绕,空气的味道也愈发难闻,宛如置身另一方世界,令初来乍到的四人近乎窒息。
  “你整啥呐?!”唐威梗着脖子,感受着藏在管道内部、逐渐呼之欲出的脉动,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呢?”王武没有回答唐威,就只弯起爆皮的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驳杂低沉的嗓音随之传向彼方。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唐威闻言眼眶欲裂,扯着嗓子厉声质问起来。
  “与我何干?”王武懒得再理会唐威,直接把脑袋扭了回去,将注意力集中在尚未完成的仪式上。
  “打断他!”
  李暮雨没多废话,猛地甩出一道雷龙,袁仁也同时瞄准前方,扣动发射器祭出一枚飞弹。可王武却连头都不回,左手往背后随意一挥,便有阴风毫无征兆地涌起。强横的阴风湮灭了雷龙,将飞弹肢解得四分五裂,随即落在两个平台之间的桥梁上,化作旋转的龙卷挡住四人前进的路线。
  “冲过去!”唐威扯了扯龙眠臂章,准备凭蛮力打散龙卷。
  “等等!”李暮雨使劲拽住唐威,双眼飞快地扫视四周。
  视线所及的区域内,环状平台位于正中心,外缘则有三座半扇形平台,彼此间以狭窄的桥梁相连。两点和十点方向的平台上,远远可见黯淡的神兽石刻,而在四人身侧不远的位置,也有一尊模样相似的雕像。李暮雨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雕像表面,发现那是一头威武的麒麟。
  麒麟体型庞大,雄伟的身躯筋肉虬结,仿佛被污秽剥夺了生机,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李暮雨见状沉吟一瞬,一个纵身跳到雕像背后,寻到雕像后颈处的一个凹槽,掏出怀中的如意直接杵了下去。伴随着一阵高频震颤,凹槽里燃起跃动的火苗,神兽毫无征兆地张开红瞳,将一束白光投向彼方的管道。
  “嘁......”
  王武正自主持仪式,一朝察觉麒麟苏醒,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也根本不打算认真接招。他右手犹自攥着神器,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自己背后虚点了一下,便有深邃的壁障凭空凝聚。白光撞在壁障表面,被拦在半空不得寸进,就只荡起一阵阵浅浅的涟漪。
  “拿着!”
  眼见白光被人主阻挡,李暮雨没有半点停滞,左手掏出两张空白皮纸,右手操控如意重新化作令牌,利落地盖下两枚殷红的印记。袁仁和夏琼心领神会,各自取了盖印的皮纸,一左一右踏上两侧的桥梁,分别冲向十点和两点的平台,直奔另外两头被黯淡笼罩的麒麟。
  “去!”
  王武察觉两人的动作,左手在身侧虚抓一把,指尖便渗出滚滚阴影,凝成两具与其模样相仿、唯独轮廓略显模糊的分身。两具分身刚刚形成,便蓦地化作两道残影,以惊人的速度踩上桥梁,直奔两点和十点方向的平台,明摆着是要去阻挡夏琼和袁仁。
  李暮雨位于六点方向,与夏琼和袁仁相距甚远,见状连续抛出几条雷龙,都被敏捷的分身轻松躲开。眼看拦截毫无成效,他只得继续给人主加压,遂将令牌再度变成如意,深深杵进冒着火的凹槽里。不过瞬息间的功夫,麒麟的眼睛陡然变亮,射出红瞳的光柱也蓦地变粗。
  “嗡~~~”
  在太昊令的加持下,白色光柱脱胎换骨,狠狠顶住前方的深邃,百折不挠地昂扬突进,浅浅的空气涟漪化作惊涛,坚固的壁障也迅速开始内陷。王武只觉脊背一凉,扭头看见壁障严重变形,终于迫不得已暂停仪式,卯足力气将尼德之牙从裂隙里拔出。
  王武猛地转身,右手握着尼德之牙的根部,小臂不疾不徐地向前突刺。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变形的壁障便迅速平复,而原本强势张扬的光柱,也被顶回到环状平台边缘。几乎同一时刻,夏琼和袁仁各自落位,前后脚抵达预定的半扇形平台。下一秒钟,两具分身接踵而至,挡住了准备激活麒麟的二人。
  “碍事儿。”
  王武没理夏琼和袁仁,兀自直视六点钟方向,目光越过持棍警戒的唐威,望向骑在麒麟背上的李暮雨,旋即看似随意地挥了下右臂。伴随着他的动作,尼德之牙邪芒迸发,难以形容的能量喷薄而出,化作一枚修长的漆黑月牙,径直飞向彼方的半扇形平台。
  月牙无声无息,看似波澜不惊地横掠,所过之处的空间却莫名扭曲,仿佛在位面之上划出了裂口。至于那道白色光柱,更是毫无悬念地溃散,被无形的压力彻底揉碎,化作基础粒子坠入扭曲空间,就好像被吸入了另一个次元,连同其存在都被世界彻底遗忘。
  白色光柱的源头,麒麟的红瞳倏忽爆碎,威武的头颅绽开蛛网裂纹。唐威站在雕像前方,盯着那迅速放大的月牙,周身汗毛禁不住根根倒竖。面对规则般的力量,发自骨髓的惧意油然而生,令他的每一簇肌肉纤维都紧绷到极致。饶是如此,他却连半步都没退,周身灵能过载运转,准备激活龙眠臂章硬抗。
  生死存亡之际,李暮雨猛地跳到前方,一把将唐威拽到背后,举起如意狠狠刺向来袭的月牙。伴随着沉闷的异响,太昊令登时璀璨流溢,凝实的光球以如意为原点,犹如旭日般猛然膨胀开来。那漆黑月牙原本势不可挡,也被夺目的光球直接冲散,扭曲的空间随之恢复正常。
  “嗯?!”
  王武握有神器,只道能轻松抹杀对手,待见漆黑月牙四分五裂,脸上终于露出意外的表情。望着那枚闪耀的如意,他的面色逐渐变得郑重,随即反手握住尼德之牙,从环状平台上直接消失,下一秒竟跨越遥远的距离,凭空出现在李暮雨和唐威头顶!
  “噫?!”
  李暮雨已是全神贯注,见状却仍被吓了一跳。
  右臂条件反射般抬高,径直伸向脑袋正上方。
  手中如意便与那撕裂了夺目光球、狠狠刺向自己的獠牙撞在了一起!
  “轰!!!”
  仿佛由墨汁组成的大江,撞上了装满牛奶的大海。
  黑光白光同时涌起,以两件神器为原点,朝着四面八方辐映。
  强悍的波动随之爆发,顷刻之间便蔓延开来,整座圣宫都为之战栗。
  至于碰撞的中心处,则仿佛位面的交汇,周遭空间扭曲坍缩。
  犹如两个世界的博弈,虽然局限在方寸之间,却已经远远超出认知。
  两股光芒正面角力,彼此僵持了一瞬间,而后平衡便被打破。
  落败的黑光尽作湮粉,获胜的白光占据天地,数息后同样消失无踪。
  肆虐的烟尘之中,一道披着暗色袍服、浑身触须的身影飞旋翻滚,哀嚎着坠入深不见底的巨渊。六点钟方向的平台上,李暮雨瞪着眼咬着牙,死死盯着人主消失的地方,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右手则紧紧攥着闪耀的如意,看样子明显是被吓得不轻。可纵是身处碰撞中心,他看上去却毫发无损,周身被坚实的光幕笼罩,就连脚下的平台都安然无恙。
  “小雨......”
  “......快!”
  李暮雨被人主袭击,先前全靠本能应对,待发现强敌跌落巨渊,愣了一瞬便重新回归镇定。他飞快扫了眼远处,见夏琼和袁仁摆开架势,正与各自面前的分身交战,也没有立刻赶去支援二人,就只拽住惊魂未定的唐威,径直冲向桥梁彼方的环状平台。来到腐化严重的管道前,他反手攥住如意的首部,低声念了一段复杂的道文,随即将柄部狠狠插进一条裂隙。
  “呼~~~”
  如意没入管道之际,炫白光辉倏忽蔓延。
  就好似粘稠丰润的精油,将周围的裂隙迅速填满。
  撕裂的禁锢道文须臾间重组,堵住了汩汩外溢的浑浊能量。
  肆虐的污秽阴风被不断净化,空气的味道也开始缓慢好转。
  “嘿!行了!管用啦!”
  唐威站在平台边缘,双手紧张地攥成拳头,两眼盯着闪耀的如意,坐看炫白光辉持续延展、逐渐包裹了腐化的管道,直至那股发源于管道内部、宛如低语般的声音都变得虚弱,方才如释重负地大声喊了出来。
  “去帮他俩......”
  “操!”
  李暮雨紧贴着管道,眼见太昊令正常运转、被侵蚀的区域获得净化,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浊气,扭头便要去支援夏琼和袁仁。恰逢此时,平台下方响起一声怒吼,继而有一道身影飞了上来,正是先前被打落巨渊的人主。
  “呼......呼......呼......”
  此时的王武气喘吁吁,脸上的触须断了大半,暗色袍服碎成了布条,露出一大片坑坑洼洼、表面的脓疱分崩离析、深灰体液与暗红污血横流的皮肤。可纵是狼狈至此,他的右手却依旧紧绷,死死地攥着尼德之牙。
  “哈......”
  王武显然伤得不轻,脚底动作不再迅捷,连滚带爬地摔到管道旁,将尼德之牙重新插进一道裂隙。伴随着他的动作,不详的黑光蓦然爆发,以惊人的速度凶猛扩散,与强势蔓延的白光顶在一起,太昊令的净化速度登时慢了下来。
  “小比崽子......”
  王武吃力地直起腰杆,略显艰难地扭过脑袋,望向如临大敌的李暮雨,竖瞳深处透出浓浓的恨意。潜伏者之王松开尼德之牙,双掌相对地掰了几下手指,正想收拾坏了自己好事的罪魁祸首。
  便在这个当口,异动陡然爆发。
  “嗤~~~”
  白光与黑光拉锯僵持,仿佛两种规则的对抗。
  浩瀚的伟力对冲湮灭,眨眼之间超越了极限。
  没有任何预警与征兆,周围的空间陡然扭曲。
  管道旁边的三人反应不及,被卷入了突如其来的异变。
  在一阵难以描述的响动后,竟从平台上齐刷刷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