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无忧花
  公孙南陌与伊旗二人一前一后,终是快马加鞭地在五天内赶回了吴国大营。
  公孙南陌刚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极其重的药味。
  “先生快瞧瞧,我们少爷可还有救?”
  伊旗拉着公孙南陌快步走到床前,丝毫不给公孙南陌片刻喘息。
  公孙南陌将烟绝胜的身体扶起,仔细查看片刻,只见公孙南陌的眉头紧皱。
  “他是如何把自己伤成这样的?”公孙南陌既疑惑又气愤道。
  医官与伊旗皆是不敢搭话,默默低下了头。
  “你们看看,他全身上下到处是伤,连一块好地都没有!其他都不说,最严重的就是左腿的韧带,即使救活也可能终身无法站立!”
  公孙南陌气的不行,心中暗暗懊悔,早知烟绝胜竟伤地如此严重,当初就该向兄长多要些好处!现下亏大了,亏本生意呀!
  “公孙先生!还请公孙先生救救我家少爷!”伊旗跪倒在地,哽咽起来,“我家少爷是为了救…”
  伊旗险些说漏嘴,顿了顿又道:“少爷是为了救人才会伤成这样的!请先生救救我家少爷!救救少爷吧!”
  伊旗竟感怀地哭了起来,朝公孙南陌不停地磕头道。
  公孙南陌赶忙将伊旗扶起,叹息一声,伤感道:“你先起来,我尽力一试罢,只是能否救活,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伊旗听闻先生愿救,立刻高兴地起身,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需要准备什么,先生都可以吩咐在下!”
  公孙南陌点点头,在烟绝胜的床沿坐下,吩咐道。
  “把你家少爷扶起来。”
  伊旗立刻移至床榻,小心地将烟绝胜扶起,将他半靠在肩。
  只见公孙南陌将烟绝胜的衣袍扯下,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脊背。
  那脊背满是刀伤,有深有浅,深得几乎露骨,十分狰狞。
  公孙南陌从衣袖中掏出一个药瓶,从中到处些细微地白色药粉,后挥洒至烟绝胜露骨的伤口。
  在药粉侵蚀伤口的那一刻,烟绝胜的脸刷得苍白,大滴的汗珠划滑落脸颊。
  “这个止血药粉,虽痛了些,但十分奏效,你且忍着,我这就为你针灸止痛。”
  说罢,公孙南陌从怀中掏出一盒精细的银针,那盒子乃是竹刻,上面还衔着些奇怪的石头,倒也十分好看。
  公孙南陌捏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快速扎入了烟绝胜的穴位。
  片刻烟绝胜便松了眉头,面色缓和。
  公孙南陌光是背后上药便已花费了一柱香,再移至最严重的左腿,更是叹息连连。
  此刻的左腿已是充血状,里面坏死的骨筋更是骇人。
  公孙南陌深吸一口气,朝着烟绝胜左腿处就是一针。
  一针下去,那血便呈喷射状涌出,似红色山的泉眼,将被褥染至鲜红。
  公孙南陌虽从医多年,治伤无数,也是没有见过如此严重的刀伤,定是浑身过敏导致伤口越发严重,终成此状。好在孙医官及时缓解了烟绝胜的过敏,不若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再无力回天。
  公孙南陌心里想着,手上也不停下。
  片刻后,公孙南陌松口气,将银针悉数消毒,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中。
  “伤口都处理完了,只是后期还需多加注意。”
  “那我家少爷,几时会醒?”伊旗看着依旧沉睡的烟绝胜,担忧道。
  “最多明日,他便会醒。”
  伊旗有些高兴,抬头却公孙南陌径直走向了帐中的案台,拿起笔写着什么。
  片刻后,公孙南陌将笔放下,将那小药瓶‘啪’地扣在了布帛上,细心地交代道。
  “此药瓶中的药每日上一遍,待到伤口开始愈合便可停用。至于腿处,如今坏血已经放完。”
  公孙南陌将布帛拿起,递给了伊旗道。
  “这两张药方,一张是外用,你们明日便可按照此方去制药,三日一换。
  另一张乃是内服,制成药丸,每日一服,或许能让筋骨重生。”
  说罢,公孙南陌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打着哈欠,朝帐外走去。
  “你们这可还有多余的账房?”
  伊旗听见此话,立刻将药收好,领着满脸疲惫的公孙南陌朝空账房走去……
  黍县内,燃烧的屋子升起熊熊黑烟,将云染成了灰色。
  大火虽已扑灭,可屋子已悉数烧毁,特别是主屋那处,早已坍塌殆尽,愣谁看了皆是无人生还之象……
  小禾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废墟,手中的救火的水桶‘啪’地打落在地。
  “小姐!”小禾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朝废墟冲去。
  言纾却是哽咽地大吼道:“都不许哭!春好不会死的!她答应过我,绝不会死的!”
  小禾吓地止了哭声,只是依旧抽泣地厉害。
  忽而,废墟中传来一阵响动,只见我将一块木板奋力地推开,露出了半个身子。
  众人见状,惊讶之余赶忙前来,将我救了出来,只是右腿膝盖被压得严重,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在烟宁音出去的那一刻,我便打开了暗房,躲到了防火墙后。只是屋子烧得太严重,防火墙虽能挡住我免与烧伤,却无法阻止墙体坍塌,暗房内还是有大半的墙体都已塌陷。
  是我躲在了角落的案台下,才能免与不幸。
  我转头看着烧毁的房屋,竟笑了出来,心中想到:如此也好,便是世人皆不会知晓我年春好好还活着……
  “小姐?”
  小禾看着我神色异常,满是担心。
  小禾的一声呼叫,将我拉回了现实,此刻我注视着小禾,竟发现小禾通体皆是灰色!
  我惊吓地快速转头,扫视着身边的人。可阿庅亦是灰色!言纾也是如此!所有人皆是灰色的,甚至不仅仅是人!连身旁的一切物体!皆是灰色!
  我恍然若失,迷茫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太阳。
  太阳的光线十分刺眼,如针一般刺如我的双眼,却无半分颜色……
  我吃痛地揉着双眼,用力、再用力些…
  “快停下,别再揉了!”
  言纾着急地拉住我的手,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这一片灰色的世界,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溜。
  “我看不见颜色了。”我哽咽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又心痛。
  言纾看着我此刻的状态,一把将我拉入怀中,摸着头宽慰道。
  “没事的,南陌师叔擅通医术,定能将你治好。”
  我却没有点头,只是抹去了泪水,坚定道:“如此也好,看不见也好,便就当作同年春好一同埋入了灰烬之中。”
  此刻的阿贵从后院中抬出了一具焦尸,放在了地上道。
  “小姐,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我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叹息一声,朝阿贵做最后的交代:“做得好。阿贵,我知晓你是个靠得住的人,阿庅虽为我的侍女,可我却是最心疼,也最放心不下她。从今往后,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阿庅。”
  阿贵半跪在侧,立刻接应道:“小姐放心。”
  我转头看向一旁的阿庅,早已是泪眼婆娑:“如今一别,不知几时,还能再见。我其实一直都将阿庅当作长姐看待……”
  我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又道:“酒铺就交给阿庅姐姐了,希望你今后能和阿贵…好好生活…”
  眼泪将双目浸染,哽咽得无法再继续言语。
  只见阿庅抽噎着,挤出一个笑容,替我拭泪。
  “小姐放心吧,阿庅哪也不去,就在此处替小姐将酒铺照顾好,等您回来!”
  旁边的小禾再是忍不住,一把扑了过来:“小姐…”
  我安抚地摸了摸小禾的脑袋:“小禾,我不在可没人再护着你了,要少给阿庅闯祸,知道么?”
  小禾哭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小禾知晓。”
  我红着眼睛,最后挤出一抹微笑:“从今天开始,我便不叫年春好,年春好已经死了。”
  我指着地上焦尸,坚定道:“此刻开始,她才是真正的年春好,而我则叫言无忧。就如那无忧花,生于大火之下,洗去一切烦恼,泥槃重生。”
  一语毕,言纾急忙拉着我,来到了后院的暗巷处。
  “此刻城门皆是重兵把守,我们乃是与你亲近之人,都不便出面送你,还好有老伯可以出城!”
  老伯骑着牛车早已等候多时,笑笑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那吴军已无粮草,到处搜刮,碰巧今日便是我去送这贴补粮草,若能因此救小姐一命,吾就是死,也是值了。”
  言纾将我扶上了牛车,我扒开一些草垛藏了进去,好在我身形娇小,从外面看,与方才别无二致。
  言纾又不放心地仔细理了理,才道:“春…无忧,你且放心去,出城后洛师兄会在城郊处等你,黍县皆有我,待我将言默救出,便去寻你。”
  “兄长,保重。”我沉声道。
  “保重。”
  老伯一挥鞭,牛车便缓慢地朝城门发现驶去……
  城门处,上下两排皆是吴兵,现下除了士兵,百姓无令牌,皆不得出城。
  “慢着!可有出城令牌?”一个士兵将牛车拦下。
  老伯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递给了士兵:“军官请看。”
  士兵拿着牌子仔细打量,确认无误后便一把抛还给了老伯。
  老伯立刻双手皆过,就欲赶紧离开。忽而那士兵盯着牛车上的粮草,制止道。
  “且慢,你这粮草里,不会藏人罢?”
  此话一出,我与老伯皆是心中一惊,心跳加快,不由得紧张。
  老伯笑笑,忙解释:“军官说笑了,这都是百姓贴补给大人们的粮草,是要往吴国营帐中去的,怎会藏人呢?”
  那士兵听到吴国营帐,便打消了疑虑,松开手:“即使如此,还不快些送去。”
  “是是是,我这就送。”老伯忙赔笑脸,大力地挥动鞭子,牛车继续向城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