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牢房对峙
  沉沉地睡了一觉,已是把一身的疲惫都扫光了,我懒懒地伸了个腰。
  欲下床,掀了被子睁开眼,才发现我的床榻早已挤满了人。
  小禾、阿庅、伯母和言默皆是直勾勾地盯着我,而伯父和言纾则隔了一块屏风在大厅处坐着。
  “你终于醒啦!”言默惊叹道,“你足足睡了七个时辰啦!”
  “七个时辰!那现下岂不是晚上了!”
  我又瞧了瞧外面的天空,确实已黑。
  伯母端来一旁的莲子羹,舀起一勺递道我嘴边道。
  “怕你醒来饿,阿庅早早就备了,都热了好几回了,现下正温着,你尝尝。”
  “许久未进食,当真是久逢甘露。”我吃下一口后,笑着夸道。
  恍惚间瞥见自己脖子上竟缠着布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你睡着时,母亲已经着了郎中来,替你包扎了,还有这个药,每日涂着,以免留下疤痕。”
  言默从口袋中拿出一盒药膏,递给了小禾保管。
  “你消失这两日,当真是快把我们吓死了,又收到了文守的信,说你把绑架了,更是担心的不行,特别是你伯母。现下回来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沉默了许久的伯父,也开口道。
  “我又令大家担心了。”我低下头有些自责。
  伯母则是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脱险而归,几个人能做到呀。”
  “这可不能夸呀,越是夸她,越爱如此冒险。”言纾笑着,又没脸没皮地打趣道。
  “我本就是聪明……为何不能夸。”不服气的我,嘟嘟囔囔了一句。
  大家听了我的‘反驳’都噗嗤地笑作一片。
  寒暄片刻,大家都默默自行回房,只剩言纾还未曾离去。
  “大家好像都没问我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我反应过来,疑惑道。
  “文守投案了。”言纾轻描淡写道。
  我却是炸开了锅:“什么!”
  见我反应如此激烈,言纾又重复了一遍。
  “今日午时,文守自己走入了县衙,投案了。”
  “他把事情都交代了?”
  “正是,他把这些天绑架你和小禾的事都说了。至于你如何逃出来的,根据你身上的伤和早上送你回来的烟绝胜,也是猜出了个七八分。”
  “难怪大家都未曾问我,原来是都知道了啊。”
  “他仅仅只交代了这些吗?那关于他杀翠屏的呢?”
  “杀翠屏?!”言纾大惊道,“是他杀的翠屏!”
  “看这样子,他是没说了。”我灰心道。
  “你怎会知是他杀的翠屏!你不是怀疑文郡吗?”言纾好奇道。
  我点点头,解释道。
  “原本我确实怀疑文郡,可在文家时,我与那文守对峙,我才发现,杀害翠屏的并非文郡,而是文守。”
  “可他为何要杀翠屏?”言纾不解道。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恐怕此事也只有文守他知道了。”
  言纾赞同点头,沉思着。
  “言纾兄长可否陪我夜访县衙牢房?”我突发奇想道。
  “你是说?去找那文守?”
  我点点头。
  “可是他会说吗?”言纾犹豫道。
  “别可是了,走吧,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拉着言纾大胳膊就把他往外拖。
  等走到县牢内,言纾才发现不对劲。
  “不对呀,你要来,扯上我做甚?”
  我笑了笑,踮起脚,拍着言纾的肩膀说道。
  “好兄长,我害怕,委屈你陪我走一遭吧。”
  言纾拍开我的手,无奈妥协。
  “结束之后,两坛好酒!”
  我勾勾手说道:“没问题,随你喝,要几坛都行。”
  说罢,我又推着言纾往牢内走到。
  原本就不太透光的牢房,在夜晚更加寂静骇人,我们二人边走,边各怀心事。
  言纾腹语:怎么感觉亏了呀,她就是酒多,我还不如要点别的呢。
  我则暗暗害怕:这牢房怎么这么黑!连蜡烛都不多点两根,我都快看不清了。
  正想着,脚就突然被一个不知道的东西绊了一下,向言纾背上跌去。
  言纾感受到了我的异样,转过身抱住我的两只胳膊。
  还未等我站稳,就发现脚下的东西突然动了起来,一个攒动朝地洞里跑去。
  “啊!”
  我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大叫道。身子也朝言纾身上扑去。
  言纾轻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是老鼠。”
  我带着哭腔道:“我最害怕老鼠了。”
  此时,牢房中的犯人被我的叫声打扰了好梦,有些凶悍的直接冲到牢门前骂道。
  “你吵什么吵!搅和了老子的美梦!”
  “做牢还要美梦!你还当自己在家呢!老实待着,别鬼叫!再吵我叫来衙役没你好果子吃!”
  言纾一改温柔的态度,变脸与那犯人怼道。
  说完便环着我,快速来到了文守门前。
  此时的文守与其他人不同,他并未入睡,而是抬头看着那漆黑一片的窗外。
  文守见了我们,收了眼神,质问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我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
  “文守,翠屏是你杀的,你可认?”
  “你说什么?翠屏是谁?我听不懂。”文守笑着,装傻道。
  “你当真不认?”
  “我说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我背过身去,语重心长道。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七八分。翠屏落水后,靠自己爬上了岸。可是此时,你和文郡正瞧路过,不知为何你们起了冲突。一怒之下,你杀了翠屏,而文郡则目睹了全过程。他为了帮你隐瞒,故意出来做假证,陷害张嬷嬷,你说,是不是?”
  “他才不是为我,他是为了那些钱。”文守冷漠道。
  “那你是承认我说道了?”
  “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见他如此嘴硬,我有些怒道。
  “这分明是事实!”
  文守见我如此着急,有些得逞地大笑,眼神狰狞道。
  “这样就想让我认?绑了你,我最多不过流放,可杀人却是要砍头的。你真当我傻?”
  “你既不认,那自有人会顶替你,如今此案的嫌疑人只有张嬷嬷和文郡。张嬷嬷从前一直是我们县令府中的人,文守兄可能还不知道吧?你觉得我们会把谁推出去当替死鬼呢?是张嬷嬷?还是…文郡?”
  后面两个字我故意加重语气道。
  文守有些变了脸,不可思议道。
  “你们想包庇?”
  “是不是包庇你自己心里清楚。长兄如父,他替你受过也算合理了。”
  “你们没有证据!无法说服世人!文郡是不会认的!”
  文守发了疯一遍大喊道。
  “是吗?我们连凶手都替换了,一个证据而已,不就是一件里衣嘛?你要证据,我们大可以做一件出来,届时不用文郡承认,物证齐全,加上他之前的供词,足已定罪!”
  听完我的话,文守不再吵闹,反而安静下来,低着头一直沉思着。
  “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罢。”我抬脚欲走。
  “等等!”
  文守突然喊到。
  我收回步子,再回头时,只看见文守已站起身,眼神空洞。
  “人是我杀的。”
  终于听到这句话,我十分激动地质问道。
  “你为何要杀翠屏!”
  文守转身看向窗外,娓娓道来。
  “我其实,并不想杀她。那晚,大哥久久未归,我沿途寻找,就在河岸看见了他。那时他正扯着一个女子的衣服,欲行不贿之事。”
  “那女子可是翠屏?”我打断道。
  “正是你们口中的翠屏。翠屏不依,她跪下求饶,说自己已有身孕,请哥哥放过自己。可大哥哪肯,恼羞成怒之下就将翠屏又推回了水中。”
  “没想到,文郡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牲。”我不禁咒骂道。
  文守也并未反驳,继续说道。
  “翠屏再次掉入水中,她慌张地想要游上岸,可大哥却不依,每当她欲上来时都再次将她推入水中。巧的是那河的另一侧太高,只有我哥那侧可以上岸,不论翠屏游到何处,大哥都阻止,不让她上岸。”
  “你既看见了,为何不制止?”
  文守突然激动道。
  “谁说我未阻止!正当我可怜那翠屏时,她不知突然哪来的力气将大哥带入了水中。翠屏没了力气已是游不上岸,她就是故意要将大哥拖住。
  大哥并不会水,一直在水中扑腾,我焦急地跑过去,打算将大哥救起。可那翠屏却反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物,不让我游上岸!”
  “所以你就将她淹死?”我质问道。
  “我本不想杀她!可眼见大哥即将溺亡,我一狠心就将她摁在了水里,本欲让她挣扎着松手,可她不肯,硬生生将我的衣服拽掉一块!我见衣服已松,救起大哥就离开。可上岸后才发现她竟死了!”
  文守突然哭喊道,如怨如诉。
  “我不想杀她的!我并非故意!”
  “可人终还是死于你的手中!你为了那样畜牲杀了一个怀着孕的弱女子!你好生厉害!如今还在这假惺惺地说并非故意?”
  我终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厉声呵斥。
  “可他是我大哥,我没有办法!”
  “君子应寻正道而行之,若非正道,既是血缘也可斩断!”
  文守停了哭声,突然哭笑不得,冷哼一声道。
  “血缘真可斩断吗?若人人都能像你一般说的这么轻松就好了。”
  我不愿再与他争辩,拽过他的身子,问道。
  “那残衣,你究竟藏与何处?”
  文守推开我,站起身,一把将他的上衣扯开。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待言纾将我扶稳时,我看到了文守身上那素色柔软的里衣正缺了一角,在风中飘荡。
  “你以为我正能将它销毁吗?我已穷到只有这一件里衣了!”
  文守痴狂地站着,飘散着衣物,魔怔般一会哭一会笑。
  言纾怕他逃跑,走时又将锁加厚了几块。
  就在我转身离开时,文守突然大喊道。
  “我哥无罪!请你放了他!”
  当我回头,只见他正跪倒在地,端正地伏地磕头。
  我有些惊诧,愣在原地……言纾则不管不顾地将我拉出了县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