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如履薄冰
  县令府正厅,张嬷嬷一见翠屏来了,立马凶悍地质问道:“招牌之事我只告诉过你,你可泄露了出去?”
  翠屏忙撇清道:“你少诬赖好人,你们自己做了错事就推到我头上来了。”
  张嬷嬷生气地扑过去,抓住翠屏的衣领:“好你个白眼狼,你不承认了是吧,别忘了,偷东西时也有你的一份。”
  翠屏一把推开张嬷嬷,跪至伯母身前道:“夫人明鉴,我确实不知道张嬷嬷说的招牌之事是什么,之前也都是张嬷嬷胁迫我的。”
  “好你个翠屏,亏我之前待你如此好。”张嬷嬷怒骂道。
  翠屏带着哭腔道:“嬷嬷!是你告诉我人都是要为自己打算的呀!如今犯了错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断是不能替你隐瞒了。”
  我看着这场好戏,十分有趣,笑问道:“翠屏你方才出府干嘛去了?”
  翠屏从口袋中拿出一包药,说道:“最近只觉得身子不太舒服,便去药铺抓了些药。”
  翠屏心中暗自窃喜:还好我早有准备,回来之时买了一包药。
  “哪个药铺?”言纾追问道。
  “莲花药铺。”
  我笑了笑,质疑道:“张嬷嬷前脚刚被带走,你就有心惦记着买药?”
  翠屏淡淡道:“我并不知张嬷嬷犯错了,只觉得是被夫人叫去问话了...”
  这回答倒是滴水不漏。
  见也问不出什么,伯母对我说道:“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是人命关天,我险些丧命!就拿去县衙,交与伯父依法定罪吧。”我站起身说道。
  伯母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言纾闻言,立刻站起身说道:“就由我把他们押去县衙吧。”
  “如此也好。”伯母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说罢一行人便离去了,走时,张嬷嬷和翠屏还十分不情愿,哭喊的尤为大声。
  张嬷嬷喊道:“夫人,老奴是清白的呀。”
  翠屏喊道:“夫人,翠屏并不知晓此事啊。”
  二人还能主仆‘同心’道:“夫人明鉴哪。”
  我看着甚是觉得精彩,淡淡来了一句:“你们还是留点力气到县衙上去喊吧。”
  二人许是觉得有些道理,立马止了声,任由家丁带上了马车。
  我见此状甚乐,一转头却碰上了伯母那严厉的眼神,只得收了笑容,灰溜溜地跟着伯母走进屋中....
  阖欢酒铺内,也是十分热闹。
  自我们走后,原本来买酒的客人或多或少都被那掉下来的招牌吓了一跳,有些已经害怕地离开。
  此时,言默站了出来,命余河余江去后厨取来了新的招牌。
  言默笑着安抚众人道:“方才那是我们准备的惊喜,大家不必惊慌,请看,这块才是我们真正的牌匾。”
  说罢,言默将牌匾上的红布一掀,顿时,一块红木漆的牌匾映入眼帘,这牌匾并未再多加木头刻字,而是直接在上面雕刻,再涂以金漆,简单又不失大方。
  众人的目光被牌匾吸引,纷纷感叹道:“好生漂亮的牌匾。”
  言默乘热打铁,立马令阿贵点燃了门前的鞭炮。
  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大家也都忘记了方才的插曲,纷纷喜笑颜开。
  言默忙笑着招呼道:“新店开业,全场八折,各位客官里面请~”
  听到此话,众人纷纷走进店内,顿时人满为患。
  就在此时,一双手抓住了言默的胳膊。
  言默惊诧的回头,看见了那个方才被我救下的贵妇人。
  “您怎么在这”言默笑着问道。
  夫人哈哈大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自从上次...就再未见到过你了。”
  言默心中一惊,淡然道:“邵夫人近日可好?”
  “好。”邵夫人神色为难道,“只是那件事终究是我们邵家对不住你。”
  言默大方笑答:“那事我早忘了,邵夫人也不必再介怀了。”
  邵夫人还欲开口,就被一个声音打断:“母亲?你怎么这么久...”
  言默顺着声音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两人皆是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并不爱喝酒。”邵宇看着言默,先行开口问道。
  言默淡然地回复道:“这是我家义妹开的酒铺,那日你不还同清清郡主来闹过一次吗?义妹身体不适,我便替她照看。”
  “义妹?是那个先前与你一道的女子吧。”邵宇有些尴尬,回避了言默的问题,转而问道。
  邵夫人忙接着问道:“可是方才那个险些被砸到的女子?”
  言默点点头道:“正是。”
  邵夫人顿时感叹起来:“方才若不是她引开了我,恐怕砸到的就是我了,我真当好好谢谢她。”
  见店内人都忙的不可开交,言默也不愿再交谈下去,便躬身道:“邵夫人再随处逛逛吧,店内人多,就赎我无法奉陪了。”
  邵夫人忙宽解道:“你去忙吧。”
  言默正欲转身离开,却被邵宇伸手去拉住了衣角,言默不解道:“邵公子这是做什么?”
  邵宇也有些的尴尬地放开了言默的衣袖,正色道:“清清郡主看你们不顺眼,最近她都在禁足,所以未曾来找你们麻烦。只是不久后便会解禁,你还是少出门,安全些。”
  “她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两日,难道我要躲她一辈子不成?”言默有些怒道。
  邵宇无言,后又开口嘱咐道:“你自己好自珍重便好。”
  言默有些不耐烦了:“我自是会的,不牢邵公子费心。”
  邵宇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随邵夫人出去了。
  走出酒铺后,邵夫人感叹道:“如今看言默是越发大方漂亮了,当初我就觉得她十分有大家风范,可你爹偏偏嫌人家势不好,看上那个清清郡主,哎~”
  邵宇眼底流露出一丝忧伤,却还是出言反驳道:“母亲慎言,我和言默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邵夫人见此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向府中走去。
  县令府内,我被伯母拉到床榻,即使我百般推辞,她也是执着地让我躺下。
  “其实我真的没事。”我拉着被子默默说道。
  伯母不放心道:“还是叫郎中来看看我才能放心。”
  我直起身子,笑着反驳道:“哎呀,真的没事,那牌匾连跟毛都没碰到我,我可敏锐了,看见它要掉下来,我马上就躲过去了。”
  伯母质疑道:“可我怎么听说是纾儿救的你?”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也有他的功劳啦,所以我真的没受伤,不用请郎中的。”
  伯母将信将疑,见我如此坚定,也不再追究,转而严肃问道:“你方才质问张嬷嬷时,说的偷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一下心虚了起来,低声答道:“就前两日。”
  “为何我并不知情?”伯母质问道,“此时你竟半点都未说。”
  见我沉默不语,伯母欲再行逼问。
  正此时翠儿进来打断道:“夫人,厨房来问今日晚膳如何布置?”
  我心中大喜道:翠儿正是我的及时雨。
  “知道了,我这就去。”伯母站起身,继而又转头对我说道,“等会再来收拾你。”
  我假意得逞地笑着目送伯母出去。
  待伯母一走,我便陷入了沉思:其实张嬷嬷这件事,我本可以避免的,只要与伯母诉说详细,便可不让那嬷嬷去制匾额。
  可为何,我却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呢?
  晚膳时,今日家中之人悉数到场,本是团圆的一餐,可气氛却并未多好。
  正中间的伯父默默吃着面前的鱼羹,伯母则是严肃着脸,一旁的言默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我也只是低头吃着东西默默不语。
  见大家都如此状态,还是言纾先行开口打破了平静:“今日将张嬷嬷他们三人带去县衙,三人皆说自己无罪,都在喊冤呢。”
  伯父接话道:“是呀,一时间,我竟也看不出个端倪。”
  “那伯父是如何处理的?”我好奇问道。
  伯父吃了一口鱼肉,淡淡道:“即使张嬷嬷和张耀说自己无罪,可这是毕竟是由他们负责,无害人也有失责之罪,又怎么逃的掉。至于那翠屏,她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我们也找不出证据,只能暂时收押,现下三人都还关押在大牢。”
  我点了点头道:“如此处理倒也合情合理。”
  “你倒是热闹看的很开心?全然忘记自己是受害人了吧。”伯母生气地讽刺道。
  我腹语道:看来伯母还没消气。
  我憨笑着说道:“正因为我是受害者所以才多问问嘛。”
  伯父马上关切道:“春好,今日你可曾受伤?”
  我转过头,坚毅道:“没有,我好着呢。”
  伯母放下筷子,不悦道:“好着呢?等你啥时候受伤了就笑不出来了。”
  伯父察觉到了伯母不一样的气场,问道:“夫人这是在生何气?”
  “还不是...”伯母欲言又止,“今日审问时,我才知道那张嬷嬷一直在偷春好的酒!你说说,这事我竟一点不知,我该不该生气。”
  伯父惊诧地看着我道:“竟是如此!”
  我尴尬地笑着,不敢说话。
  此时,言纾冷不丁地补充道:“我方才问过下人才知道,张嬷嬷早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她经常偷或者可以说是正大光明地抢他人的吃食。”
  伯母更气了,愤愤不平地问我:“既已有那么多次,为何不告诉我。”
  我心中不满地小声嘀咕:才回来,言纾兄长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还未等我开口,言默又问道:“春好,其实你早知那招牌有问题,对么?”
  此话一出,伯父伯母皆是满脸震惊,伯父甚至问出了声:“什么!”
  当然,惊诧的人里没有言纾。
  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羞愧的我低下头承认道:“我确实有猜到那牌匾有问题。”
  见伯母更加生气,我忙补充道:“只是我并不确定!我并不确定它一定是坏的。”
  “所以以防万一,你早就备了一个新的?”言默问道。
  我点点头,缓缓道:“是的,我看出张嬷嬷有问题,也知道她在偷偷叫张耀制作牌匾。我怕他们会做手脚,所以早让刘老做好了一个新的,以备不时之需。”
  “春好,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本可以直接避免这次事故的,只要你与我开口,我若知道张嬷嬷是那样的,便怎么可能将此事交与她呢?”伯母顺了顺气,问了出来。
  我默默不作答。
  言纾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对伯母说道:“母亲可曾想过,为何那么多人受到张嬷嬷欺负,却没有一人来向母亲告状?”
  伯母疑惑道:“难道就因为张嬷嬷位高权重吗?”
  “是的,全府谁人不知,张嬷嬷是府中的老嬷嬷,连儿子都要敬她三分。向您告状,可张嬷嬷怎么说也是老嬷嬷了,想必您也不会为了一些缺吃短穿就将她赶出府,那届时告状人的日子就会更加难过了。”言纾解释道,“大家都明白的道理,春好妹妹更是清楚,所以大家都选择了心照不宣。”
  伯母还欲解释:“可是...春好...”
  言纾打断道:“我知道母亲待春好妹妹不同,可是与春好妹妹而言,她在府中的日子终究是寄人篱下,母亲高兴就能收为义女,若不高兴了呢?她其实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难。”
  见伯母不说话,言纾顿了顿,又说道:“她何曾不想告诉您呢?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告诉您。”
  是啊,我又何曾...不想说呢?
  听闻此话,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眼里竟不自觉泛出泪花。
  伯母坐在食案上,恍然大悟般,她立刻心疼地站起身来,一把抱住我,摸着我的头哽咽道:“傻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我原本憋住的眼泪,立马不受控制般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打在了伯母的衣襟上。
  受委屈时最是听不得安慰了,我反手抱住伯母,放声大哭起来。
  伯父见此场景也不免眼泛泪花,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