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月影流人(3)
  睁开眼睛时,外面的雨水已经不下了。
  该说是奇迹发生了,还是捂耳朵的方法真的奏效了呢,天气真的晴朗了起来,晨曦的微光从窗帘下伸出,触须般沿着地板攀爬。
  羽弦稚生订的是酒店的三层僻静房间,打开窗户,入眼尽是雨后藤蔓的翠色,这里真是天地自然的好地方,和东京的空气全然不一样。
  羽弦稚生大口呼吸着冰凉清新的空气,突然明白了别墅的好处,要是自己在中央区和雪子有这么一栋房产,岂不是每天一早都能呼吸到如此美妙的空气。
  雪子好像在中央区就有一栋别墅,是她的母亲宫本清买给她的,如今正作为房产在法院抵押着,只要赎金足够就能重新买回来。
  抱着这样的心态,羽弦稚生轻轻唤醒了沉睡的雪子。
  这位落魄大小姐的脾性在日常中依稀可见,还带着一丝起床气,可爱地撅了撅屁股,推开了他的手,鸭子坐了起来,不开心地揉了眼睛。
  可当见到羽弦稚生那张俊美可爱的脸庞,她的小脾气瞬间就没了,不开心的表情也消失,被欣喜与希冀所取代:“天气晴了么?”
  “晴啦。”羽弦稚生将水递给她。
  “这都是托你的福。”宫本雪子清醒后说道。
  “托我的福?”
  “对呀,你是晴明大人呀。”宫本雪子笑盈盈地说道。
  自从羽弦稚生去比赛后,很少看新闻的她也开始关注娱乐新闻了,知道那是粉丝们给他取的雅称。
  “这跟我没关系,还是多亏雪子你的耳朵。”羽弦稚生笑了。
  “是么,那也要谢谢你们二位呀。”宫本雪子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时间是凌晨五点半,是看海上日出的好时候。
  尽管昨晚睡得晚,早上也起的早,可这两个人全无困意,反而是加倍精神了。
  这可真是奇怪的现象啊。
  不,也不奇怪。
  或许是两个人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对生理的需求,让睡眠也变成不值一提的小事了,真是让人嫉妒。
  宫本雪子喝下水,整理了下睡得凌乱的浴衣,赤脚下了床,踩着打蜡的地板趴在窗户上。
  地板上倒映着她蕾丝花边的内衣影子,宛如这间八叠半房间角落花瓶里插着的一朵水仙花。双腿修长美丽,从膝盖处往上大腿越发丰腴,踮起的脚尖使得小腿绷紧,呈现出肌肉的线条,腰肢清瘦,饱满却将浴衣撑得嗷嗷叫疼。
  窗外,清澈的日光从平静的海面升起,她的童孔那般美丽,彷佛倒映着整个世界的干净,柔波荡漾,海鸥飞翔,纯洁如同雪白的翅膀。
  羽弦稚生在这种美中几乎想要流下眼泪来。
  他走过去,趴在宫本雪子的旁边。
  窗户是电影的窗口,打开观赏的通道。
  日光掠过森林,氤氲出一片红彩。
  海滨和岛屿尽收眼底,炽热的火球在大桥弦线中浮起,热腾腾的光弥漫在空中,水天相接的地方,红霞越来越明亮,为周边的云染上金色。
  绚烂的让人眼眸刺痛。
  要是能活的和太阳一样久就好了。
  要是有系统就好了,随便抽出法宝来,就能让生命不朽。
  要是不会老就好了,让美丽永恒。
  可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每一分每一秒,才都值得珍惜。
  他为此而活着。
  雪子的纯白美丽至高无上,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不需要趴在窗户也能看见太阳了,宫本雪子和羽弦稚生坐在床上,抱着腿,从五点半望到了六点半。
  “稚生,明天是我的生日哦。”宫本雪子说。
  这是五月最后一天。
  明天是六月一号,宫本雪子出生在六月一号。
  “我知道的。”羽弦稚生说,“我会给你准备礼物。”
  “我已经收到了。”宫本雪子缓缓道,“能和你一起看这么美的日出,是我这些年来最棒的生日礼物。”
  “对了,稚生,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一号。”羽弦稚生说。
  “真的么?”宫本雪子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好巧,像是命中注定。”
  “不是,是我刚定下的。”羽弦稚生挠了挠头,“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所以和你定在一天,这样可以一起过。”
  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何时出生,睁开眼过了好久才有了清醒的意识。
  唯一知道自己名字,还是婴儿篮里的那封纸条留下的。
  这样也好,能跟雪子同一天生日,让联系更加密切。
  “你下午就要回去了对么?”宫本雪子突然轻声道,“可我们的生日蛋糕还没有买。”
  “是啊。”羽弦稚生点了点头。
  下午他就要返回东京了,离开着短暂的温存,去打拼他的事业。
  男人有事业后才会有家。
  他以前没有这么想,只是想呆在雪子身边永远的温存下去,可是当意识到世界的危险与广阔后,他明白了,想要这份温柔不被打扰,自己只能一步步变得更强,让任何人都无法束缚住自己。
  这个时候,学员们该起床准备竞选日的表演了吧,泽野和树应该在给他那不成器的女儿做早饭,黑木童在干什么呢,远在澳大利亚的桐马柊一在钢琴联赛上又获得了怎样的排名呢,那位花滑冠军又在密谋着对抗什么?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她的安山治先生究竟是什么想法?
  屹立于选手榜前六的庆应私塾的队员,还有病娇姐控神绘灵,他们起床了么?下一场公演赛自己又要跟哪一位对抗?
  他想不出来,看不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拥有着各自的不幸与幸福,他是其中渺小的一个。
  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好。
  他凝视着宫本雪子纯洁美丽的侧脸,心想这样就好。
  我已经获得了值得珍惜一生的人。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加幸福的人。
  “抱歉,都是因为我,影响到了你的比赛。”宫本雪子靠着羽弦稚生,静静听他的呼吸声。
  “那不重要。”羽弦稚生说,“下午你呢,你去做什么?”
  “我想继续住这家旅馆,你走之后,我想把昨天我们走过的风景再走一遍。”宫本雪子轻声说,“就这样回去,我又是一个人了。”
  羽弦稚生的心微微发疼。
  这是他头一次有这种感受,他回去之后会有很多人找他,他会忙碌起来,将思念埋在心底。
  可她依然是孤身一人。
  “雪子,我给你唱首歌吧。”羽弦稚生说,“这首歌是送给你的。”
  迎着阳光,俊美少年的身姿更加挺拔。
  “送给我?”宫本雪子惊喜道。
  其实没什么好惊喜的,之前那首也是送给她的。
  “你是准备开播么?”
  “不,不是,这首歌只唱给你听。”
  “可是这里没有乐器......”
  “不用,我清唱就好了。”
  “这歌叫什么名字?”宫本雪子眨着动人的眼睛。
  她凑了过来,因为过于激动而靠紧着他,呼吸在迟尺之间。
  羽弦稚生觉得心脏跳的好快。
  她怎么可以如此美丽。
  她为什么对自己的美丽毫不知情。
  他拼命压住心跳,指着远处滨岛森林上方架起来的彩虹:“。”
  风吹来,拂动窗帘。
  羽弦稚生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到后段,是情感迸裂的呼喊。
  ......
  ......
  声音缓缓平静。
  宫本雪子静静地听着,眼眸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羽弦稚生唱完,微笑着看着她。
  “喜欢么?”
  “喜欢,非常喜欢。”雪子的内心被幸福支配。
  “雪子,等比赛结束,我们像之前一样住在一起吧。”羽弦稚生牵起她的手,“我会努力赚钱买个大房子。”
  “买房子还是交给我吧。”宫本雪子认真道。
  “不不,交给我吧。”
  “还是交给我吧,这是我的责任。”
  “还是我来好了,娱乐圈挣钱很简单。”
  “再简单也是辛苦钱。”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辛苦的。”
  他们迎着阳光笑着。
  “走吧,去吃早餐。”
  酒店里的早餐是当地的绿色蔬菜,有沙拉,还有蔬菜羹,宫本雪子吃着吃着才想起来她要减肥的事情。
  出门已过九点,两个人去逛昨天定好的街铺。
  先去的是一家古旧的茶室。
  两人要了一个包间,脱鞋赤脚踩在松软的凉席上,三叠半长的茶席上,摆放着模彷昭和年间风格打造的茶具。
  打开湖纸拉门,可见伸向庭院里的静谧雅趣。
  爬满青苔的石凳,表皮剥落。昨夜的雨珠,沿着树叶尖,滴落在绿色的石头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再远一点,是店主开辟的梅林。
  只是未到十二月份,梅花尚未盛开。
  尽管是光秃秃的,在黑色的土地上,还是雅趣十足。
  羽弦稚生点了当地的白茶,女招待将茶叶送来,询问是否要为两位泡茶。
  羽弦稚生摆手说了句:“不用,我们自己来。”
  “那个,稚生,我不会泡茶。”宫本雪子羞涩地说。
  茶道和插花是贵族小姐们的必修课。
  她有点后悔在少女时期没有好好上茶道课了。
  或许那时的她,没想过叛逆的自己,将来会成为温柔的女人吧。
  放在江户时代,她一定会是英姿飒爽的女侠,挎着太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骑着鳞马狂喝清酒,喝醉就高呼有吾一刀,天下大平。
  泡茶其实谁都会,无非是把茶叶往沸水里一丢,倒出来就能喝。但茶室喝茶喝的不是茶,而是仪式感。
  这中间需要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就连递茶和饮茶都有讲究。
  “没关系,我来就可以了。”羽弦稚生微微一笑。
  “稚生,你修习过茶道么?”宫本雪子很惊讶。
  “谈不上修习,看别人的,应该是模彷吧。”羽弦稚生道。
  他屈腿跪坐,熟练地拿起古旧的茶碗,用热水洗刷,接着拿起小茶勺舀起茶叶,放进煮沸的水里,然后将第一遍茶水倒掉,这应该叫做‘洗杯’,书上将其雅称为‘若琛出浴’。
  第二壶就可以点茶了。
  这些都是从森美画那里看到的,森美画为他点茶的步骤也是如此,不同于她华丽风雅的大开大合,羽弦稚生的点茶方式黑中透白,沉稳力轻,动作没有丝毫夸张感,像是月影下的悠闲漫步的散人。
  他的手指素白修长,和古朴的黑瓦瓷杯相应,清绿色的茶水顺着茶针流入杯子,分别点入两只杯子。
  自始至终,宫本雪子都在好奇地注视着,一会儿看他的风雅举动,一会儿看他那张俊美专注的小脸。
  说不清那个更胜一筹,全都在吸引自己,深深的。
  “请。”羽弦稚生双手将茶碗递给宫本雪子。
  饮茶者也有相对应的步骤,但宫本雪子也忘了个干净,为了让她不娇羞,羽弦稚生拿起茶碗,干脆地品了一口。
  就是茶的滋味,没什么彩虹屁好吹的。
  要不是心里有着小屁孩一样的炫耀心思,他才懒得整这些花活,随便找个大桶丢茶叶,等凉了吨吨吨地喝不爽么?简单又省力。
  宫本雪子小口地抿着,细品慢咽。
  喝完了茶,两人穿上鞋,朝着下一家店铺进发。
  在宫本雪子穿高跟凉鞋时,羽弦稚生扶着她,注视着她的脚,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个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宫本雪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美丽脚指上的指甲油,昨晚被羽弦稚生扣掉了一些,他的手有点欠。
  脚在他的怀里暖着,他的手抓着脚指一根根地数着,然后握住脚大拇指,扣啊扣啊,扣掉了一块紫漆油才舒服。
  会是因为雪子美好的像是梦幻,所以要破坏掉一点更显真实么?
  不是的,是因为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满。
  当时,他的手有点不老实,胆敢去挠宫本雪子的脚心,被宫本雪子一下子拍掉了。
  宫本雪子允许他的拥抱,却并不是完全的傻子,他的动作犯规,她像裁判一样掏出了黄牌。
  拥抱是两人思念的解药,可挠脚心,是他将来要和他妻子才能有的调.情。
  宫本雪子觉得自己的分寸掌握的很好。
  也许羽弦稚生没有想那么多吧,他只是少年,有少年的坏心思和调皮,雪子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思,所以他不满地把她的指甲油扣掉了一点。
  谁坏,谁好呢?说不上来。
  “回去涂上就好了。”宫本雪子牵住了他的手,“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在你走之前,请让我好好享受。”
  “未来也能享受。”
  “未来享受的就是别的女人了,我先提前把把关。”宫本雪子抚摸着他的头发,“还有我们拥抱的事,不要告诉你以后的妻子,要保密。”
  “为什么?”
  “我怕她来气凶凶地找我,看在你的面子,我不会对她动手。但你也不想我被你以后的老婆欺负吧?”宫本雪子理直气壮。
  女武神天不怕地不怕,会怕这个么?
  羽弦稚生摇了摇头。
  可自己真的会有跟谁结婚的一天么?他从未想过那一天。
  只要雪子在身边,他就知足了。
  朝前散步而去,逢了一家剑道馆。
  羽弦稚生这一路上都没有戴墨镜,只是戴着口罩。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和明显的微长的黑发,还是让一位路人姐姐认了出来。
  不止是她,羽弦稚生回头一一看,刚才茶馆里的女招待也在不远处跟着。
  自己被一路尾随了,女招待也在怀疑吧。
  在此之前,他还洋洋得意,自己的出名度没那么高,这种古老的乡镇里没人认识他,不需要戴墨镜。
  背着木刀袋的小姐姐留着短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叫出声来,朝着这边走来,眼神带着难以置信:“是东大艺术的羽弦君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