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汽带着沁人的凉意，身穿着一袭黑色神袍的卡伦缓步走入演艺厅。演艺厅里的布置被更改完善过很多次，阿尔弗雷德费尽心思地将这里打造成他的教育基地；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组织信徒过来开展思想交流活动。当然，这里的核心区域，还是最中央的那个棺材群。棺材里的住户已经不少了，但正经的住户基本不会住在里面；要知道，在外面活动着的他们在阿尔弗雷德的眼里已经算是“惫懒”，如果真的想一直躺在里面休息，那干脆就不要“苏醒”了，彻底死过去就能一直休息。不过，有两位是例外。一位是茉琳迪，一位是布肯。卡伦先走到装着布肯的棺材前，抬起手，一条秩序锁链从卡伦脚下蔓延出去，进入棺材。很快，卡伦就和布肯遗体内的意识产生了联通。只不过这次，卡伦懒得去进入布肯的意识环境，而是单独给自己开辟了一个“办公场所”。普通的书房，落地窗外的夕阳和窗台上积攒的枫叶，营造出一种静谧和熏黄。这里，是明克街13号三楼的书房，是爷爷的书房。卡伦在椅子后坐下，桌上摆放着热水瓶和茶杯，挪开杯盖，可以看见里头早就放好了的茶叶。记得在家里时，玛丽婶婶每天早上都会来帮爷爷打扫书房，给茶杯里提前放好茶叶，特定时间，还会来换上装着新烧开热水的水瓶。虽然嘴碎了一点，喜欢挖苦讽刺人，但婶婶总是将一家人的生活都料理得很好。现在的卡伦，回忆起明克街，那种家的氛围，还是源自于叔叔婶婶和堂弟堂妹，因为有他们在，这个家，才像是一个家。而自己和爷爷，两个人，其实都是这种氛围的享受者，像是一大一小两头野兽，趴在小溪边，安静却又贪婪地喝着水。卡伦将开水倒入茶杯中，然后用盖子盖起，没喝。他很抗拒用术法的力量凝聚出水来喝，觉得有股不舒服的味道，至于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他更不会去吃喝东西，这等于是自己骗自己玩，没什么意思。桌子对面，布肯站在那里，还在泪流满面。就和前不久的伯恩一样，从闭眼到睁眼，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但他死时，卡伦还在顿悟，或者叫发呆，因为卡伦也没料到，伯恩能死得这么安详。中途是耽搁了一点时间，但伯恩是感觉不到的。布肯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主动“赠予”给卡伦后，在卡伦灵魂空间内看见卡伦真实身份的冲击中。卡伦默默地等待着，没出声催促，这一点耐性，他还是有的，也是该给的。过了好一会儿，布肯终于清醒了过来，然后“噗通”一声，跪伏在了卡伦面前。卡伦没急着叫他起来，因为他和伯恩不一样，布肯虽然临死前的抉择还算对得起秩序信徒和前任执鞭人的一个身份，但终究是犯过错的。也正是因为这个错误，才给了弗登一个绝好的借口，解决了自己这个曾经的政治对手。“主……赞美我主！”布肯向卡伦虔诚膜拜。“有件事，需要你来办。”“主的意志，就是我的使命！”“会有人来通知你要求协助的，他叫阿尔弗雷德，你等他来找你吧，协助他完成工作。”“谨遵神旨。”“回去躺着吧。”卡伦挥了挥手，布肯的意识被驱逐出了这里。他没有被完全苏醒，其状态，更像是最早躺在棺材里的老萨曼和雷卡尔伯爵，可以在棺材里做梦，吹吹笛子钓钓鱼什么的。布肯是卡伦给阿尔弗雷德准备的，虽然在帕米雷思教圣地里，自己借着乌孔迦的力量杀了几个企图“找自己聊聊”沉默者成员；但是，对这个组织，卡伦一直放心不下。外婆也知道这个组织，并称呼其为“禁忌”；可在卡伦这里，却根本不存在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东西。毕竟，理论上来说，他自己，才是这个世界旧有体系下的最大禁忌。沉默者组织对小菲利亚斯的迫害，本质上是在这个诸神不出的纪元里，去维系住神权的权威，等待诸神归来。这个组织的立场，天然和秩序犯冲，但这个组织里，肯定也有着秩序神官存在。不能只顾着抬头看天上，脚下的尘土也应该拍一拍。等大清洗结束后，卡伦就决定调动秩序之鞭的力量，对这个组织进行挖掘和打击。所以，手底下，还是缺人，布肯这位前任执鞭人很合适，而且他还和这个组织有过接触。至于他能否真的得到像达利温罗那样的地位，就看他自己的表现了。早先时候，甘迪罗夫人在这个群体里也不怎么受待见，但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付出，才算是站住了脚跟。卡伦没有急着离开这间“书房”，而是拍了拍手。原本布肯所跪伏的位置，出现了一摊骨骼。骨骼开始凝聚，逐渐形成一个干尸一样的女人。卡伦还特意让阿尔弗雷德找过资料，见过茉琳迪早期跟随大祭祀时的照片和画像。那时的她，很漂亮也很有气质，是那种暗黑系的美。只不过自己在地下世界的地洞里所见的她，早已被封困岁月折磨得“枯萎”，她自己似乎也接受了这一形象，哪怕是在“苏醒”后，却依旧保持着干尸模样。她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最后，看向了卡伦。那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双手，开始颤抖，显然，内心中的多种情绪正在疯狂地撞击。最终，她和布肯一样，对着卡伦跪伏下来。“赞美我主。”跪下后的她，血肉重新填充，身体变得充盈，就如同见客人前要注重仪表一样，在膜拜伟大的主时，肯定也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很快，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女性出现在了卡伦面前。因为是亡灵大法师的缘故，岁月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这种“美容养颜”的方法，大部分女性应该都没办法做到，更无法接受。但和布肯不同的是，茉琳迪接下来马上主动开口道：“我主，现任我教大祭祀已经背叛了您，他身为提拉努斯的传承者，却镇压了提拉努斯大人对他的传承意志！”即使是卡伦也没预料到，她被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举报自己的上司。当然，这也很正常。别看大祭祀在各种场合和政策上，对“神”进行着无情的批判，但他可从未敢当众批判过秩序之神。茉琳迪这种的，才是秩序神教的主流。非主流的，反而是秩序神教的大祭祀和他们的神。卡伦开口道：“他是我认可的大祭祀。”茉琳迪无比震惊地抬头看向卡伦。这一刻，她眼眸里的神采开始变得混乱，卡伦更是感知到其意识的剧烈波动，甚至有崩溃的趋势！她原本是诺顿的忠诚追随者，她原本的地位和弗登没什么区别，安心陪着大祭祀上位，她也能在秩序神教里获得极高的位置。她知道的那些秘密，那种可怕的倾向，弗登他们就没发觉到么？这可能本就是诺顿当年故意流露出来的，他想要团队提纯。只有她主动站出来，指着诺顿大骂他的背叛，被驱逐封困在地洞后，她坚持下来的信念，就是对秩序之神的忠诚。可现在，神居然说认可背叛祂的大祭祀？这对于茉琳迪来说，简直就是精神支柱垮塌！那自己这些年，又到底是在坚持什么？卡伦叹了口气，伸出手，一根金色的锁链缠绕住了茉琳迪，安抚她的情绪，帮助她稳定意识。否则，第一个苏醒起来又自杀的案例，就要出现了。好在，纯粹的秩序光辉抚慰住了茉琳迪，茉琳迪用一种近似于小女生委屈哭泣的神情，看着卡伦。不少信徒，是将所信仰的神，看作是自己的“父母”。卡伦微微皱眉，一个和弗登同样年纪的女人，对着你，一副小女生哭哭啼啼的姿态，还真是让自己有些不适应。也就只有普洱，能做到让人忽略掉她的年龄。“我认可你的忠诚。”听到这句话后，茉琳迪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但你仍然需要学习和进步。”茉琳迪目光茫然。“会有一个叫阿尔弗雷德的人，以后定期来这里讲课，你注意倾听和学习，更要完成作业。”茉琳迪有些无措。卡伦强调道：“这是旨意。”“是，谨遵神旨。”“以后，你就负责守护这里，关键时刻，向我呼唤，或者我会通知你。”卡伦身子后仰，意识环境破碎，他回归了现实，站在演艺厅中央区域。布肯和茉琳迪，他都已经“半苏醒”了，区别在于，自己没有给予他们灵性力量的灌输，也就是仅仅让他们“醒来”，却没赋予自由行动的能力。这两个人，和大祭祀那边牵扯太深了，仓促给予他们自由，很可能会引起大祭祀那边的注意。不过，卡伦还是走到了身前的两个柱子平台前，上面放着两个酒杯。卡伦双手握住酒杯，灵性力量灌输进去，很快，酒杯内就浮现出黑色的液体，这是最纯粹的秩序之力，它们被卡伦封存在这两个杯子圣器中。在卡伦的安排下，布肯可以充当针对沉默者组织的计划制定者，当然，必要时刻，也可以参与行动；至于茉琳迪，她现阶段还是留在这里进行思想改造吧，如果艾伦庄园里遭到窥觑和攻击，她就是守护庄园的力量。伴随着自己职位越来越高，像老萨曼他们这样的人，已经在教内有职位了，不会继续留在庄园里，光靠阵法，却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强者坐镇，终究不够稳妥。这两个杯子，就是关键时刻赐予他们自由行动能力的力量来源。做完这些后，卡伦就走出了演艺厅。马车早已在门口候着了，刚坐进马车，卡伦就听到了抽泣声，且这声音伴随着自己上来，一下子变得更大了。小康娜正坐在那里，拿书包当桌子，一边哭一边补着作业；普洱坐在她的脑袋上，不停地进行训斥。想来，自己上车前，已经训斥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开始进入收尾阶段：“别以为你拿唐丽当挡箭牌就能有用，唐丽是卡伦的外婆，但她的辈分可没我高！我可是看着狄斯长大的，她唐丽算什么，敢在我面前当长辈么！写，给我写！欠下的，今天必须给我写完，从明天开始，作业量翻倍！”小康娜很委屈地说道：“呜呜呜，那就没时间睡觉嘞。”“睡什么睡，你又不会有黑眼圈！”小康娜用求助的目光，先看向躺在旁边的凯文，一向温暖的大金毛，挪开了视线，看向窗外，啊，多美的风景啊。小康娜又看向卡伦，却发现卡伦已经拿起了车上的《秩序周报》，开始很认真地阅读。孩子妈妈不在的时候，宠溺一下孩子没问题，在孩子妈妈正教育孩子的时候插手，就真的太不明智了。小康娜只能低下头，继续写作业，同时手指偷偷抠着书包上的黑猫画像，但书包换成了神器品质，抠不动了。小骨龙是可怜的，但她的家庭环境就是这样，实在是没办法，马车后面坐着的，卡伦、普洱和一条神，作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根本就没有掉队的容错。好在，普洱在卡伦上来后，也马上收尾了，然后蹦跳到了卡伦膝盖上，向卡伦展示自己的新帽子。一顶……用神毛制作出来的金色风帽。“怎么样，好看么喵？”“嗯，好看的。”“你去把里头那两个苏醒了？”“嗯。”“顺利么？”“很顺利。”“也对，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也不可能不顺利。”“你们是回家，还是和我一起去丁格大区。”祭祀大会要开始了。普洱犹豫了一下，看向凯文，问道：“你会被发现么？”凯文：“汪汪汪！”卡伦扫了一眼凯文，凯文马上心虚地低下狗头。它说，它把霍芬先生对它设置的封印，重新补全了，再厉害的探测神器，也不可能察觉到它的神只气息。光凭这一点，就能想象出在过去多少个夜晚里，睡在狗窝里的凯文到底在琢磨着什么，它不仅偷偷松动了那些钉子，还顺便把封印给掌握吃透了。但这并非意味着霍芬先生水平不行，纯粹是霍芬先生已经死了，否则要是能隔三差五地来检查检查更新一下封印，那凯文估计也得绝望。普洱高兴地说道：“那就一起去吧，不过，我们能进会场么？”“现在，可以了。”就像是奥吉跟着执鞭人可以出席任何场所一样，随身携带妖兽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不过自己的“妖兽”有点多，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没人能制约了。马车快速行驶，中途还在纪律部前停下了一下，达利温罗下车去采摘了一个竹筐的水果。在接下来的传送中，达利温罗很细心地保护着这些果子，像是在保护着自己的家人。在进入教廷核心区域前，安德鲁小队全部现身，交出了安保权责。达利温罗将竹筐放好后，也下了车，菲洛米娜上了车。“什么时候来的？”卡伦问道。菲洛米娜回答：“在马车经过纪律部时。”卡伦点了点头，虽然当秘书，她有点木讷，但当保镖，菲洛米娜一向很尽责。教廷出入口，很多人在排队接受安检，当卡伦的马车经过时，不少人向马车行礼。负责检查的神官打开车门后，对卡伦禀报道：“部长大人，您要先去办公神殿。”菲洛米娜代替卡伦回答：“好的，知道了。”拉斯玛时期，教廷的办公神殿有点偏向宗教建筑，一般是用来举办官方性质高层会议所用，但在现任大祭祀这里，真的是把这座大殿的名字给贯彻到底。不过，弗登的马车可以直接停在台阶下面，卡伦的马车则在更远处就停下了。薇古琳主动走过来，向卡伦行礼，卡伦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右手牵着小康娜，左手牵着狗，狗背上还坐着一只猫，“一家人”很热闹地继续向里走去。菲洛米娜因为是人，所以只能和薇古琳一起留在这里。站在台阶上的莫比滕看着卡伦走上来，先对卡伦低头行礼，然后开玩笑道：“您带的宠物可真多。”当初因为穆里的事，老家伙的拳头差点就落在了自己身上，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总得算下来，老家伙虽然不喜欢穆里，但因为穆里跟在自己身边，他确实在一些场合起到了一些无法取代的作用。卡伦回应道：“不是宠物，是战友。”普洱和凯文都曾在战场上发挥过作用，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当然，现在也没人能仔细去探查一猫一狗的真实来历了。莫比滕闻言，对普洱和凯文点头，他有甲胄和职责在身，行礼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执鞭人刚进去。”“好的，我知道了。”卡伦走进办公神殿，里面并不算热闹，人也不是很多，这里相当于分流区域，更下面一层的人，早已经在祭祀广场等候着了。诸位大人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天，等待大祭祀的到来，然后一起前往祭祀广场。里面是有酒水供应和侍者服务的，但毕竟不是开宴，所以东西并不多。“康娜，去吧。”“好嘞。”小康娜将自己的书包放在身前，打开，里面放着的都是达利温罗采摘下来的新鲜水果。书包的容积，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很多，毕竟是神器变来的。接下来，小康娜就走到那些大人面前，见一个就递一个水果。“很好吃的，请您品尝。”大家起初都有些意外，都会先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卡伦，不过，哪怕是那些性格看起来有些孤僻单独坐在一个位置的大人，也不会拒绝这种“礼物”，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女孩递送过来的。普洱小声问凯文：“蠢狗，这里，你来过没有？”凯文摇头。这是教廷所在的区域，秩序之神又不会来这里办公，那个时候，倒是提拉努斯来得频率高一些。“军长！”黛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康娜正好发完一圈跑回来，将一根黄瓜拿出，递给了黛那。黛那接过黄瓜，咬了一口：“很好吃。”小康娜主动说道：“是生命神教的种植技术。”黛那愣了一下，看向卡伦。卡伦问道：“最近好么？”“我想下放。”“着急了点。”不是要打新仗了么。黛那说道：“和我没有关系，我就只是那个作用。”“哦，想好去哪里了么？”黛那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继续跟着您。”在战场的那段时光里，黛那虽然经常被卡伦训，但她真的很开心。凯文向上翻了一下狗眼，看见普洱正在翻白眼。“好的，你去打申请吧，接下来，我来安排。”“好的，军长，我知道了。”黛那弯下腰，对小康娜问道，“还有么，我带去给叔叔们尝一尝。”凯文扭动狗头，看向办公神殿西北角的一处空旷区域。那里，外面人察觉不到，但里面的人，却能看见外面。以前，凯文的能力受到实力的限制，现在的它，可以“洞察”更多的区域了。不过，凯文也就是扫一眼，没有多看，里头坐着的家伙，一个个也都不简单，看多了就可能被察觉到，尤其是那位提拉努斯的传承者。上个纪元里，凯文最敬畏的是秩序之神，排第二的不是其他主神，而是提拉努斯，因为祂就是一个可怕的疯子！“有的！”小康娜又拿出了很多水果，递给了黛那。“军长，我先去了。”“嗯。”黛那抱着水果向里面走去。普洱开口道：“就，这么随意的么？”一场水果推销会，就把生命神教推销死了？普洱觉得，这好像对生命，有点太不庄重了。不一会儿，全场所有人都站直了身子，虽然没有列队，却集体面朝一个方向准备行礼。大祭祀走了出来，身旁跟着克雷德弗登等人。凯文忽然低下头，本能地将自己躲藏到卡伦身后。“喵？”“汪！”“喵？”“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