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伤陨(求点击、求收藏、求点)
金军主镇军剑一摆,冷冷道:“公公莫非要赶尽杀绝不成?”老太监叹口气,面前这人不管怎样,都是当今的叔父。尽管有诸多不是,他也不敢擅做主张,杀了此人。要是皇帝突然念起旧情,一问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眼下拿到图纸,回去复命才是正经。更何况,世间已然有了灭绝新星现世,这等天大的情报,非得马上报告皇帝不可。
老太监道:“河间王,军主府已毁,往后有什么打算啊?”金军主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先恢复伤势,再想其他。”老太监道:“王爷身受重伤,一身修为十去七八,留在这里,恐怕会有更多的宵小前来,到时候反倒是麻烦。王爷何不随老奴一道,回转帝都?”
金军主眼中精光闪烁,问道:“这是皇帝的意思?”老太监摇头,金军主道:“多谢公公美意,金某自有打算。”老太监道:“既然如此,老奴告辞。”一举道:“老奴给王爷提个醒,左近仍有大修道者窥伺,王爷早作打算。”金军主点头致谢,老太监化作流光消失。
金军主望着罗五他们消失的方向,好一阵方低声道:“先让你们逍遥一阵,早晚我要把星儿夺回来。”往嘴里又倒了大半瓶丹药,药力行开,体力恢复些许。然后朝听涛苑走去。
七八十里外的某个山头,陡然间出现一个水波荡漾的门框,一流尘埃从中飞散而出,无相门消散不见。尘埃聚拢,重新化成罗五他们。罗五瞧了瞧地形,再次使用无相门,又传送了将近百里,他们然后乘坐金六福的云车,直坐了一夜,天明时分,辨明方向,终于到了苍山县地界。
他们在当日星儿和芸娘救助罗五的那个农家小屋暂歇。一行人都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其中又以静痴为最。他们请来医生诊断,医生连连摇头,开些温和补药,聊尽人事,让罗五他们早作打算。言下之意,静痴是救不回来了,早点准备后事才是正经。
罗文和静痴相处日久,这次遭遇大难,心性变得成熟。静痴为救她,遭此噩运,他心中不忍,眼泪长流,直道:“都是我害了孙姨,都是我害了孙姨。”罗五道:“静痴法师求仁得仁,心中是绝无后悔的。”
星儿也是难过,说道:“要不是因为我,大家也不用遭此大难。”罗五道:“没有你的事情,还有别的磨难。一因一果,都是天定。你用不着自责的。”
此地距离黑山足有数百里路,他们连番转向,金军主绝想不到他们会返回故地,这里相对安全,他们便在这里住下。金六福这一趟钱没挣到,自己的积蓄倒搭进去不少,罗五歉疚,金六福笑呵呵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也有道。人生天地间,钱财对我虽是玄塔根基,用以救命,更是我修道的本意。”
静痴法师伤势日渐恶化,他们束无策,愁云一片惨淡。她的额头越来越烫,忽然间开始说起胡话来。只听她叫道:“师傅,师傅,我杀人无算,罪孽深重,你就收了我吧。”
忽然变作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痴儿,痴儿,施主才十八九岁,就算做了错事,那也可以原谅。在家还是出家,也没什么分别,只要一心向善,在哪儿都是修行。”
重又变作自己的声音,道:“师傅,我这一生,悲惨之极,就是个灾星啊。自小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幸好遇到我的养父母,可是养父母也被我克死啦。
嫁给了我的丈夫,怀胎七个月时,我那婆婆信了神棍的话,说我怀的是个扫把星,会给全家带来灾运。我那丈夫没有主见,不顾我苦苦哀求,狠心把我抛弃。我流落街头,生死无着,饥一顿饱一顿,可怜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儿,将将要八个月,就早产死了。
我漂泊无依,受尽屈辱折磨,后来入了匪窝,终于找到了一丝慰藉。我杀了不少人,也做了极大的恶。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了抛弃我的婆家满门。”
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一饮一啄,皆由前定。”
静痴自己的声音道:“我不想作恶啊。是这个世界逼我的。我真的不想再为恶了。那个故人,用他自己的死,点醒了我。我是真的决心痛改前非,要用我余生来赎我的罪孽啊。求求师傅,你就收留我吧。”
苍老的声音叹口气,道:“阿弥陀佛,贫尼救施主于沼泥,施主唤贫尼一声师父,也是因果。既然如此,你就入为师门中,为师赐你法号静痴。”
静痴自己的声音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她稀里糊涂中,一个人分饰两个声音,自言自语对话,说不出的怪异,说不出的滑稽。在场诸人竟没一人发笑。只觉静痴身世之凄惨,当真叫人心酸。
静痴一声惨叫,在床上乱动乱弹起来。星儿竟按不住她,静痴脸上忽然涕泪齐流,只听她叫道:“妈妈,妈妈。我疼……啊啊啊,疼……”众人流下泪来,她才十八九岁啊,这十几年所经历的凄惨故事,简直比旁人一辈子经历的还多。她身上所受的伤,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也定然承受得住。
“妈妈,别卖我,我很乖的,我吃得少,哥哥穿烂了的衣服,我也可以穿的,妈妈,不要卖了我,好不好……”静痴在梦中苦苦哀求,身子缩成一团。
突然她语气一变,脸上露出极其愤怒的神色,声色俱厉骂道:“走开,全部走开。谁要是动我师父一根汗毛,我杀了他。”
紧接着又换成苍老的声音:“静痴,痴儿。就让他们来杀吧。死为师一人,若能平息他们怒火,不再去找刘大善人的晦气,那也是为师的大功德。”
静痴的声音尖叫道:“不要,不要。师父,徒儿不要师父死。”
苍老的声音道:“痴儿,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那又有什么分别。你过来。这串念珠,是为师的师傅传给为师的。代代相传,已经十七八代了。今天,为师把它传给你,你带在身上,时时念经颂佛,多行善事。阿弥陀佛。佛是从海外传过来的,为师有个愿望,有朝一日,能去那海外佛门圣地瞧上一眼,那该多好。”
静痴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师父,会的,会的,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师父,你别死啊,徒儿和你一起去佛门圣地。”
苍老的声音道:“师父不成啦。你好好的。”
静痴哀嚎道:“师父,你不要死。你别抛下徒儿啊。”过了良久,她说道:“对,找大夫,找医生。师父,我带你去找医生。我一定要医好你。”跟着声色俱厉,大吼:“滚开,都给我滚开。谁上来一步,我把他千刀万剐。”
之后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就在大家都以为她睡着了,她忽然沉着声音说道:“师父,你安心去往极乐世界吧。徒儿会好好的,总有一天,我会去往海外,到佛门圣地去,迎回一尊佛,让您老人家也沾沾佛光。”
说完这一段,她好似晕了过去,竟发出沉沉的呼声,昏睡过去。
所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她胡言乱语,真怕他一个不慎,就此挺不过去。见她睡过去,应该还能挺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大家想想办法,说不定会有转。
罗文心情沉痛,跑了出去。星儿也是涕泪齐流,道:“静痴姐姐身世如此凄苦,比星儿要苦一万倍啦。星儿有罗五哥哥,当真幸福。”
罗五道:“静痴法师虽然凄苦,入了空门,一门心思为善,心中其实是平静的。”星儿捏着小拳头,坚决道:“我们一定要救静痴姐姐。”罗五道:“你有法子么?”星儿道:“没有。罗五哥哥本领大,肯定能找到法子的。”罗五苦笑,他又不是神仙,医生都束无策,他能有什么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罗文一声惊呼,众人抢出门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枯瘦老者,一提着罗文,瞧见罗五他们,吓了一跳,往后连退几步,凝神戒备。
却不是栾教师,又是谁?
栾教师身周撒了一圈绿莹莹的粉末,分明便是化人于无形的剧毒,罗五等人忌惮他的毒药,罗文又在他上,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栾教师见他们不敢上前,得意忘形,高声叫道:“二姐,你要做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快快出来,田虎的遗孤在我上,好好随我去绿洼林地,要不然,哼哼……”
罗五还没说话,星儿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再乱叫乱嚷,我老大耳刮子打你,你信不信?”栾教师道:“小妮子尽胡说八道。”话刚说完,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下狠的。却是星儿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来,给了他一巴掌。
栾教师个子高大,星儿身材矮小,跳起来才打的到。栾教师全神戒备,仍叫星儿打了一巴掌。星儿的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想象。星儿道:“叫你多嘴多舌。”罗五急问:“有没有事,有没有中毒?”星儿道:“没事。”瞧她神色,果然一点事情也没有,放下心来,斥道:“再不许莽撞了。”星儿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栾教师不敢再多嘴多舌。正在这个时候,屋内发出声音,众人顾不得其他,冲了进去,金六福闪身到了栾教师身后,一个火圈出现,将他逼进屋内,喝道:“你给我进去吧。”他不敢碰栾教师身子,栾教师怕他火圈,两人隔得远远地。
静痴坐了起来,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可以自行坐起,可见她意志多么坚定。她喷出一口鲜血,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吼道:“你要我还你们的香火情,我把命还了给你,报答陈头领的救命之恩。”鲜血如喷泉涌出,一口气没有回匀,直挺挺倒下去,死了。仍举在空中,指着栾教师。
罗文大叫一声:“孙姨。”挣脱栾教师束缚,跑过来伏在静痴身上,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