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生忽如寄九
    上个月沐哥哥捎回口信说最近局势不好,要我少出去乱跑,乖乖在家中守着娘亲,话说我已经有十年不曾见过沐哥哥啦。娘亲说那时我才五岁,刚和桌子一般高,沐哥哥作为父亲的关门弟子就陪着父亲去了凤里。
    可是这十年间沐哥哥经常会给我写信,并捎些京城里新鲜或稀罕的玩意,父亲说等我成年礼时会同沐哥哥一起回来,我很盼着沐哥哥回来,大家都说他是练武奇才,而且样貌俊美,我对样貌俊美的人是最没有抵抗力的啦,再有两年就能见到他了!
    我躺在床上将沐哥哥写给我的信收进床头的小柜子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夜总是让我觉得十分不安,索性抱着被子到娘亲房里陪着她说话,娘亲一念叨我我就很特别想睡觉,果然不出所料娘亲看到我抱着被子就开始碎碎念。
    娘亲每次说我的词总是十分单调,无非就是不像个女孩子,不够知书达理,性子太过倔强,以后会嫁不到好人家……然而这些我都不是很在意,嫁不出去就嫁给沐哥哥好啦,说书先生和花楼里的姑娘们常讲的段子不都是师兄师妹,师父的首徒和女儿的爱情故事吗?
    而我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我的师兄相貌堂堂,武功高强,最重要是我家没有别的什么师姐,师妹和我抢了,而且我的品行十分差,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男子和他抢了,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想到此处觉得十分惬意,自己似乎已经完美了,睡意袭来忽然我听到远处的脚步声,迷迷糊糊的看向娘亲,似乎多人再向院子靠近,只是这个时候村中的人应该已经歇下了。娘亲翻身下榻站在窗前听了听,对我说:“玉儿,带着孩子走!”
    “娘亲,等我!”我迅速的翻窗出去,进到内院将所有人轰了起来,小孩子并不多,只有六个,我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姑婶们拿个身边能当武器用的棍棒赶去前院,我独自带着孩子们从后墙的狗洞中爬出,向着山里跑。
    四海城自我出生后就是一个四不管的地方,烧杀抢掠,这里没有官府,没有秩序,只遵循最原始的规矩:适者生存!
    没有后援,没有人能帮我,可我并未绝望,只要这些孩子中能有一个人活下来也是值得的,就在进入山林的一瞬间,二十几个杀手自四周冲出,我一人难以支撑,更无法将全部孩子保护周全。
    苦战多时,杀手开始轮流释放暗器,每次拼尽全力去格挡,但身后的孩子们惨烈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看着一个个孩子死在地上,我犹坠深渊,如果我平时在勤奋些,是不是可以保护好他们,如果平时我少欺负他们一些,是不是可以走的更加安详?
    我将剩下的两个孩子藏到身后,心中默念他们决不能有事,他们都是北荒名门之后,就算拼的一死也要给北荒留下一点血脉。突然一个红衣男子出现在杀手的身后,他的身法诡异至极,但是我却看得分明,他是沐晨哥哥。
    当我醒来时娘亲抱着我坐在连枝庙的佛龛后,她身上几乎全是血,嘴唇苍白,但眼神清亮,我抱着娘亲痛哭,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见不到她了,昨夜的种种我真的好怕,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我的身边,我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一想到那么多的尸体,我身体不能自抑开始呕吐。
    娘亲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柔声说:“玉儿,我已经让你沐晨哥哥带着孩子走了,我带着那个东西将杀手引走,你带着活着的人冲出去。”
    “不行!您的内力早已溃散,如今又身受重伤,这件事情您做不来,我将人引走,您带着他们逃,我不只是为了您,也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您该明白如果没有我们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死!”
    娘亲的眼中噙着泪,伸出手在我的头上轻柔的抚摸就如同儿时哄我入睡一般,“你此去要小心,带着东西去凤里水韵小筑找三皇子玄珩,尽力辅佐于他,你不仅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还要将困在龙阴山外的北荒族人救出来。”
    “娘亲……”
    “我曾答应过他,天下太平时为苍生计绝不报仇,但是今日我宋家庄遭难就是天下兵祸将起的兆头,所以你要救你的族人,你的族人在冰原中等着你呢!此外如沿途遇到魂堂的人要避开,尤其是你的师兄沐晨!”
    娘亲将自己随身带的火陨刀和那只被她宝贝了一辈子的桃木簪子放在我手中,叹息道:“莫要动情,误人误己!”
    宋玉落睁开眼睛时人躺楚云舒的腿上,自己竟然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记忆中翻看了一次,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同情娘亲,她是亲眼看着北荒灭国,大历的铁蹄将这片自由的土地蹂躏的惨不忍睹,就如她现在看到化为灰烬的宋家庄。
    “你醒了?”楚云舒睁开眼发现宋玉落已经转醒,心中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要喝些水吗?你睡了两日了。”
    “谢谢你……”宋玉落直起身子,尽可能的拉开和楚云舒之间的距离,轻声说:“我的家人……”
    “我将伯母和其他村民都葬在了连枝庙后面的小山上,修了园子,并且安排了人去看管。”
    “多谢!”宋玉落转身将马车的帘子掀开,龙阴山像条银色巨龙横亘在沧海大陆上,山上常年积雪不化,而山下官道两旁的土地上似乎已经有些隐隐发绿,春天来了,一切都该是复苏的时候了。
    “前面就是风波渡了,听说那里的桃花极美,我们到那边再作休整好吗?”楚云舒为她取了一杯热水送到她手边,“那边的桃林听说是二十年前被人种下的,现在蔓延了半个山坡,倒自成了一方景致。”
    “传说这片桃林是一个痴情的大历公子为所爱慕的北荒姑娘所植,后来北荒叛变,大历出兵,泗海城成为无主之地,所有北荒人被赶到龙阴山外,而那个姑娘就死在了战乱中,没能看到心上人为自己种下的桃林。”宋玉落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冬去春已归,又是一年芳草绿,两月余的时光,那牵绊却织成了网,让人无法逃脱。
    “小落可是北荒人?”楚云舒望着心事重重的宋玉落。
    “先祖无疑是北荒人,但自娘亲开始已经长住泗海了,你是有话要问我吗,直说吧!”
    “这块玉佩是我司家祖传之物,你带着它司家没人敢为难你!另外你真的是宋玉落吗?”楚云舒小心翼翼的问道。宋玉落接过玉佩,这是当日用来为自己系发的那块玉佩,上好的古玉却让他如此糟践。
    “少爷,到了”车外的清轩禀报。
    今年春暖,漫山遍野的桃花一簇一簇的静静绽放,姹紫嫣红、美丽动人。楚云舒牵着宋玉落的手漫步走进桃林,桃花似海,浪漫迷人。林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使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这真美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宋玉落下了马车随着楚云舒四下看了看,衣裙翩翩,秀发飞扬,她脚步轻盈犹如起舞,只是脸上带着浓浓的哀愁,走了一段路宋玉落似乎是乏了索性靠着一颗桃花树坐了下来。
    “好看吗?”宋玉落没有睁眼,但是感觉到了楚云舒专注的眼神。
    “好看!”楚云舒看着桃树下的她,白皙的脸上被桃花映出了点点红晕,发间和衣裙上沾染了朵朵落花,宛如仙子。宋玉落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桃花,微嗔道:“我说的是桃花。”楚云舒缓缓坐到宋玉落身边,挑眉轻笑说:“我说的也是桃花。”他抬头看着一树桃花,笑容溢满唇畔。
    一阵春风拂来,吹得桃树哗哗作响,那些凋谢的花瓣纷纷落下,似纷飞的雪花,美丽缠绵。洒在两人身上,宋玉落看着花瓣雨下俊美的楚云舒,羞涩的笑红了脸,喃喃道:“真好看!”
    “确实很好看!”楚云舒仰头看着花瓣飘零答道。
    “我说的是你。”宋玉落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楚云舒豁然低头对上宋玉落的双眸,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也莫名的红了脸。两个人在桃花树下,看着彼此傻笑。
    “小落,相逢不易,莫负了这旖旎时光,你可愿与我回凤里?我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也为你植上桃树,年年岁岁与你共赏春光可好?”
    宋玉落将头轻轻的抵在了他的肩上,他身躯一僵,“司云,我家住泗海,本名宋玉落,211年落花时节出生,为方便帮娘亲打理生意才取了宋玉落为称。元月十八我全家一百一十三口人,一夜间被屠戮殆尽,他们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最终我娘亲也未能幸免,他们每夜都会回来,哀嚎,哭喊,满地的鲜血,这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宋玉落的眼泪划过脸颊,落在楚云舒的衣襟上,“我要走了......如果我大仇得报仍有命在,那时你若尚未议亲,我定会去凤里寻你,偿你这段情!”抬起头望着他的脸,他眼眶红红的,眼中满是悲伤与不舍。“穴位一会他们会来给你解,抱歉……”宋玉落转身快步向前跑去,没走几步突然又折身回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吻,不再多看一眼径自离去。
    楚云舒看着她愈来愈远的身影,心中绞痛难抑,向来冰冷的心肠被她深深打动,她眼里的迷茫悲伤,倔强执着的身影早已刻在我的心上,如果那日宋家未曾遭难,十九他会亲子登门拜访,那时会不会是另一种开端?即便如此又如何,这漫长的一生,心中有了你便再难容他人,纵使万千磨难,穷其一生,我定会寻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