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未知的恐惧

  经过十几分钟的兜兜转转,展恨和碧小惠终于在两名“神卒”的引领下,返回了自己的住处。碧小惠一回到房间,便马上去看望堂弟,待见到碧小智仍然安睡于床榻以后,她胸中的这块大石才算放了下来。但紧接着,她又立即动身,直奔展恨的“官邸”而去。
  来到展恨屋前,只见房门虚掩着,碧小惠一连敲了几次门,可房内始终无人应答。她轻轻推开门,朝屋里张望,岂料,竟发现展恨好端端地坐在床边,整个人就像一尊雕塑似的动也不动。
  碧小惠见此情景,心头不由得一震,暗自纳闷:“怪啦!展恨行事一向谨慎、警惕,怎么可能被人踏入房间,都没有半点察觉?他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想地这么出神?”脑筋飞转之际,她抬眼环顾四周,赫然瞧见:这屋内的布局与摆设都跟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只是在门后的角落里多了一个半人来高的黑木架;现下,惊雷便停歇其上,正用鹰嘴一点一点地梳理着羽毛,看它那副悠闲自得的神态,哪里还有半分“天空霸王”的气势,反而更像一只被主人宠坏的小猫。
  说来也怪,惊雷自从被“神主”带回CONTROL以后,就从没有这样安静过。先前,任何妄图接近它的人,都会引起它的愤怒与咆哮;而且,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它已经啄死五人、啄伤六人,另外还夺去了十三名仆役的眼球,其暴虐、凶残的程度就连“神将们”也不得不对它刮目相看。可是今天,惊雷好像一下子改变了很多。甚至于,碧小惠从它身旁信步走过,它也好像完全没看见似的,对其视若无睹,不理不睬。
  昔日狂悍、酗血的“金瞳猎鹰”今天为什么会任由一个女孩,大摇大摆地从自己面前横穿而过呢?或许,它对自己的新主人充满信心,认为在没有接到命令以前,根本不必贸然出击;又或许,它曾经见过碧小惠和展恨待在一起,并由此断定对方毫无威胁,所以,更不想白费力气;亦或者……然而,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在这个世上,谁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看透一只不仅身负异能,而且还极具灵性的“珍奇生物”?
  碧小惠几个跨步就来到了展恨背后,眼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便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嘴上同时叫道:“喂——你在想……”谁知,话刚出口,就觉得眼前一花,咽喉处随即被一双大手狠狠卡住,差点令她窒息而死。
  原来,展恨适才一直魂不守舍,完全没有发现碧小惠已经走近身边。当他惊觉背后有人之时,身体所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进攻,因此,早在他看清楚“敌人”以前,那双结实的手掌已然掐住了碧小惠的脖颈。
  “是你?”展恨一见来者,立刻撤回手臂,沉声说道:“如果你还想长命百岁的话,最好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
  碧小惠一边揉着发红的脖子,一边气闷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发傻,所以,才想进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哼,真是好心没好报!”虽然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十分惊讶。因为,尽管刚才只是匆匆一瞥,可她仍然注意到展恨的脸色有些惨白,额角上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看样子,现在这头傲视苍穹的“雷兽”似乎正处于恐惧当中。而碧小惠也非常清楚:自己突如其来的一个招呼和一个肩拍,绝不可能成为展恨恐惧的源头。那么,这位从不知气馁与屈服,即使面对死亡亦毫不退缩的少年强者,他心里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正当碧小惠满心疑惑之际,展恨已开口说道:“我很好,只是有点儿累了。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要讲,就回去休息吧!”
  “我来找你,当然有事了。”说着,碧小惠下意识地瞄向门后,略一踌躇道:“你……你真的打算接受‘惊雷’?”
  展恨想也不想地点头应道:“是啊。”
  碧小惠提高声音道:“可是,你刚才也听见了,它只吃人的眼球!”
  展恨嘴角微翘,应道:“那我就喂给它眼球吃。”
  “你疯啦!”碧小惠杏目圆睁,尖声道:“我们在说的是眼球——活生生的人类眼球,不是地摊上随处可见的小吃、零嘴!”
  展恨淡然一笑,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碧小惠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视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大叫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展恨平静地回答:“我很清楚,只不过你未必明白。”
  碧小惠又扭头看看惊雷,低声发问:“难道,你就不怕它哪天饿急了,把你的眼球也给啄走?”
  展恨剑眉上扬,轻笑道:“哼!如果我连一只小小的猎鹰也收服不了的话,那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碧小惠看见对方竟如此决绝,不由得气恼道:“毛头是不会同意你这样残害性命,滥杀无辜的!”
  话刚出口,就听展恨怒叱一声,咬牙切齿道:“他妈的,你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谁?别人是无辜的?难道,我们就不无辜吗!昏君和笑星又是犯了哪条王法,为什么非得遭受这牢狱之苦?所以,你给我好好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是无辜的。既然政府和‘捕快’是为了保护那群所谓的‘无辜百姓’,而不肯放过我们兄弟三个;那么,这群罪魁祸首也应该为我的‘救人大计’付出一点代价!”
  碧小惠又瞪大眼睛看了看展恨,颤声道:“疯了、疯了!我看你真是疯啦……不行!我绝不能让你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现在就去找‘神主’,求他收回惊雷。”语毕,抬脚即走。
  “你给我回来!”还没等她跨出门槛,右手手腕已被展恨紧紧攥住:“我看你才是疯了的那个!让神主收回惊雷?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碧小惠用力晃动臂肘,叫嚷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展恨掌上猛地使劲,一把将她甩回屋中,而自己则横挡在门前,戟指道:“如果你不是昏君的女人,我才懒地管你是死、是活呢!你别以为那个‘神主’说话客气,言语温和,就是什么良善之辈,他的恐怖与强大绝对超乎你的想象。不!应该是远远超出了人类所能想象的范畴。刚才,你三番两次地插嘴、捣乱,这条小命已经算是捡回来的了。倘若现在仍不知好歹,继续任意妄为的话,恐怕连我也保你不住!”
  碧小惠见展恨的神情极其肃重,显然不像是在危言耸听,心头顿时一动,不解道:“假如‘神主’真像你说得那么厉害,那你为什么还要公然顶撞他?难道你就不怕惹怒了他,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而且还会失去CONTROL这个强援?”
  展恨眉角微翘,低声道:“我怕,当然怕。不过万般无奈之际,我也唯有出此下策了。”
  碧小惠越听越糊涂,不禁追问道:“这么说,你顶撞神主……是别有用意喽?”
  展恨“哼”了一声,昂首道:“虽然我展恨平日里狂傲不羁,目中无人,但是在关键时刻,还不至于蠢到会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去当儿戏的地步。”
  碧小惠沉思片刻,仍然摇摇头说:“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你想借助CONTROL的力量去营救毛头他们,不是更应该对神主必恭必敬,惟命是从的吗?”
  “高中生就是高中生,考虑问题的方法总是那么天真、幼稚。”展恨微微一笑,道:“你所说的伎俩只适用于那群脑满肠肥,终日混吃等死的政府官僚,而在CONYTROL之内则完全行不通。况且,我加入组织的目的只有一个,亦即是‘借力救人’;因此,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脱颖而出,令神主对我刮目相看!”
  碧小惠听得连连点头,从旁插嘴道:“所以,你便反其道而行之,以高姿态来引起神主的兴趣。”
  展恨颔首应道:“没错。虽然你、我在外面是异于常人的‘非凡者’,但在‘行者’如云的CONYTROL中就不足为奇了。实话实说,我对异能的运用和掌握程度,或许连他们的十分之一也达不到。”
  碧小惠听到这儿,立时明了道:“嗯——为了不湮没在那些既强悍,又忠诚的高手的光芒之下,反逆而行的确是最有效的法子。”
  展恨轻吁一声,脸上罕有地露出一丝颓然之色,言道:“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面对神主的时候,竟然会连为什么害怕都说不清楚!”
  碧小惠闻听此语,马上接口道:“我也一直想不通。当时,神主除了数数以外,明明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突然跪下了呢?难道说,他是在暗中催动异能,给你施加压力?”
  “不可能。他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尊贵气势绝非一般的杀气和压力可比,反而更似一股能令人甘心臣服的神秘魔力。我甚至不敢想象,他究竟会有多厉害!”念及适才的情景,展恨仍不禁心有余悸,但同时亦相当兴奋,继续说道:“不过,恐惧来自未知。只要我能不断地接近他、了解他,相信总有一天可以超越他,战胜他!”
  “嗯,你说得不错!”碧小惠闻言,马上点头赞同道:“厉害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中了你的计。所以,我认为他的话也没必要尽信。”显然,她对神主向展恨大肆灌输“黑暗理念”一事,仍旧耿耿于心,难以释怀。
  展恨听见这番话,立时瞪大眼睛,颇感好笑地反问道:“中计?你以为凭神主的才智和谋略,当真看不出我在想什么吗?”
  碧小惠听得心头一颤,惊讶道:“你是说,他早就看穿了你的打算?”
  展恨剑眉轻挑,慢慢地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他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透的话,那CONTROL也不会有今天!”
  从此之后,展、碧三人便在CONTROL的基地里安顿了下来。展恨为求自我突破,果然听信了神主之言,整日将自己反锁在暗不见光的寝室内,不断冥想、感悟,希望能尽快体会到雷兽的灵魂脉动和黑暗本性。一连过去数日,房间里没有传出半点响声。碧小惠眼看他不吃不喝,足不出户,仿似着魔一般,心中不禁暗暗担忧,遂强行破门而入。
  可谁知,就在屋外的亮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房间的一刹那,依坐在床边的展恨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跌落地面,但紧接着,又仰天狂笑道:“哈哈哈——我明白啦,我明白啦!”原来这几日,展恨一直在探寻自己灵魂深处残存的雷兽意念,尽管他已经感应到孤独、冷漠、酗杀和狂傲等数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但却仍有一股莫名其妙,难以言喻的缺憾感缠绕心头,挥之不散。
  直到碧小惠撬开房门,沉浸于黑暗中长达四天之久的展恨,方才在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映照下,茅塞顿开,幡然醒悟。由于此时此刻,展恨的精神状态几乎跟雷兽濒死前的一模一样;所以,在灯光射入眼眸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心神巨颤,头脑发晕,好像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也在这时猝死,但马上又活转过来。
  显然,正是因为这由生至死,再由死还生的玄妙经历,才使得展恨在短短的万分之一秒内,领悟了别人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理解的上古神兽的“黑暗本性”。因为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心中所蕴藏的是一份对光明无比仇视,对命运永不屈服的野性本能;是一股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强绝力量,是一个从不向死亡低头,亦不向神魔俯首的凶悍霸魂!故而,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可是展恨却仿似脱胎换骨一般,不仅双眸精芒暴绽,浑身电流迸发,就连“雷兽电能”也一举臻至“万伏高压”的全新境界。
  碧小惠眼瞧着同伴一双虎目炯炯放光,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霸气凛然,心里便已经明白发生何事,但她仍忍不住低声问道:“看你今天这么高兴,想必已然得偿所愿了吧?”
  展恨轻轻晃了晃肩膀,嘴角微翘道:“当然!”
  碧小惠对神主的“黑暗理念”始终不赞成,因此,她赶忙追问道:“那你都想通了些什么?”
  “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展恨冷冷地浅笑了两声,又道:“因为即便我肯讲出来,你也未必能听得懂。”
  碧小惠点点头,说:“寄居灵魂和异能进化的确是神奇、诡秘,而旁人也很难了解筒中的玄妙之处。但是,我只想听听你对雷兽的全新评价,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展恨是何等样人,又岂会不知对方此举的用意?但见他双眉轻挑,侧目瞄向碧小惠,一字一句地回答:“上古‘雷兽’在我心中的形象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是今天,我又找到了一种更好的‘驾驭方法’。”
  碧小惠还不肯死心,继续问道:“究竟是什么方法?”
  展恨见她一再逼问自己,不禁颇感厌烦,遂冷哼两声,道:“既然你对我的脑袋这么感兴趣,那我也不妨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不过我只说一次,你最好竖起耳朵来听清楚。”言罢,他轻喘了一口气,接着微笑道:“其实,雷兽的黑暗本性真的很单纯。因为,我只要去战斗、杀戮、破坏和毁灭,并且不断地接近死亡,挑战死亡,然后再超越死亡;就能完全吸纳‘它’的灵魂精华,获得强大无匹的实力!”
  碧小惠听得心头巨颤,出言道:“你真打算依从雷兽的本能而行事?”
  “错——这里根本没有谁依从谁。因为我就是雷兽,雷兽就是我!”展恨略一停顿,又接下去道:“神主说得对:本性即是人类心中最真实的东西,无论你怎样掩饰和伪装,都不可能将它改变。所以,若想提升异能,就必须先‘接受自己’!”
  碧小惠还待开口再讲,却见展恨摆了摆手,抢先打断她道:“行啦,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现在最好回房去照顾小智,不要再来打扰我练功了。”说着,推门示意她离开。
  碧小惠走到门边,二次扭头望向展恨,眼见对方一副无视生死,从容冷漠的模样,心里真不知是该替毛头和王小乐高兴呢;还是该替那些将死于其手的无辜者难过?
  正所谓:一理通,百理明。自从展恨悟得“强化要诀”以后,更是勤加苦练,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此修炼月余,不仅“雷兽电能”进境极快,就连他自身的反应和力道也均有大幅度提升。待到电能超过一万五千伏之时,屈指算来在CONTROL已有两个多月了。
  神主眼看展恨的实力突飞猛进,心下赞许之余,更派发任务给他,作为锻炼的机会。而展恨每次外出办事,都会将碧家兄妹带在身边,可真正到行动的时候,就只剩下“惊雷”相伴左右。碧小智天性好动,有机会出外游玩,自然是高兴不已;但碧小惠却非常清楚: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停留、住宿,就代表这里……将会有很多人丧失生命!
  或许是,她跟“行者”在一起待地久了;亦或是,她打心眼里想阻止同伴滥杀无辜;又或者……但不管原因为何,碧小惠的异能确实是在展恨第六次执行任务期间,出乎意料地觉醒了!
  从此以后,她便坚持要参与CONTROL的行动,希望能凭借一己之力,尽量劝阻展恨收敛杀性,善待生命。只可惜,在对方强悍的气魄和作风之下,始终成效甚微。同样地,当异能觉醒以后,碧小惠对这个全新的“世界”也兴趣大增。
  有一次,她还向展恨问起龙、王二人的特殊能力。展恨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暗忖道:“碧小惠性格单纯、直爽,又无半点防人之心;如果让她知道太多关于昏君和笑星的秘密,难保她不会一时嘴快,泄露出去;况且,她不过是昏君的情人,哪有什么资格来询问这些事情?”
  所以,展恨便没有多讲,只是敷衍对方说:毛头与王小乐仅仅是脑波振幅偏高而已,根本就没有任何异能。后来,他又多次叮嘱碧小惠:异能之秘无论大小,对她来讲都是生死攸关的,切不可说与人听,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至亲,也不行!
  因此,尽管他们三人在一起相处了四个多月,但莫说是展恨,就连碧小智也不知道:原来,他堂姐的“寄居灵魂”竟然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仙女——嫦娥!